他沒有馬上擰開，寬大的手停在上面，抖得連他整個人都被帶得顫栗。

好一會兒他才硬著頭皮小心地慢慢旋開門。

陳跡從來沒見過一個人那么害怕過，好像門外面不是個長相美艷的女人，而是青木獠牙的惡鬼，隨時隨地都會撲過來將他的頭咬下來似的。

鄭素貞緩緩坐在沙發(fā)上，雙腿并攏斜傾，手交握在上，背脊挺得筆直，端莊得如同一具雕像。唯一破壞她整體美感的就是發(fā)紅的鼻尖，這讓她慣有的笑容也僵了。

不過陳跡倒覺得那么一磕把鄭素貞臉上的面具磕破了，露出一絲裂縫來，顯得有點人樣了。不然總是皮笑rou不笑的，看得更瘆得慌。

是的，他總算找到一個詞來形容鄭素貞身上那種讓人不舒服的感覺了——就是假。鄭素貞給人的感覺就是很假，端著架子，她可能覺得這樣能讓她看起來更高貴優(yōu)雅，但陳跡卻覺得會溫柔地彎腰摸著孩子頭發(fā)笑的母親更美麗。

現(xiàn)在，她坐在沙發(fā)上，連秦櫟都站了起來，抱著胳膊背靠墻而立，宋揚正試圖將自己這門板一樣大的身子縮在秦櫟的影子里。

陳跡歪了歪頭，秦翊不知什么時候站到了他身后，仿佛提供依靠似的扶住了他的肩。雖然他也覺得秦翊對鄭素貞有點隔閡，但沒想到由鄭素貞一手養(yǎng)大的秦櫟也和她也不親近。

黃昏的光微微黯淡了，屋子里卻沒人說話。

格外靜謐的氣氛里只有宋揚不安地往秦櫟身后縮的窸窣聲。

“不許動?！?/br>
秦櫟低聲呵斥了他一句，宋揚立馬按了開關(guān)似的僵在那，脖子都不敢抬起來。秦櫟見他那樣又小聲罵了一句：“把背給我挺直了，還是不是男人！”

宋揚立刻站成了一棵小白楊。

陳跡留意到秦櫟雖然嘴巴上惡狠狠地罵著宋揚，但卻將手背在了身后，任由宋揚像救命稻草似的兩手抓著。宋揚好像真的嚇得不輕，手上攥得死緊，秦櫟手背上都隱隱浮出青色的勒痕了，但秦櫟一聲都不吭。

宋揚見到鄭素貞就跟見到鬼似的，他...為什么會這么害怕？

不僅如此，連秦櫟也是一臉警惕。這讓陳跡覺得有點古怪，他偷眼往鄭素貞那兒一看，她一開始看到秦翊似乎有點驚訝，但很快又收斂了眼中的感情，那一眼之后，她再也沒有往秦翊的方向投來過視線，好像沒這個人似的。

陳跡忽然想起不久之前，秦翊一個人住在醫(yī)院里，除了助理小田和公司的人，幾乎沒有見過別人來看他...包括家人。

“我和父母斷絕關(guān)系了，連名字都移出了戶口?！?/br>
秦翊曾經(jīng)這么說。

陳跡覺得心里的謎團越來越多了，那個他一片空白的九年究竟發(fā)生了什么？秦家曾經(jīng)大費周章將秦翊找回來，最后卻又和秦翊斷絕關(guān)系？這是鬧著玩的事嗎？如果早知道秦家要把秦翊掃地出門，陳跡一定會死死護住秦翊不放的。

秦家的人都好奇怪啊，陳跡這種感覺越發(fā)強烈，秦櫟、鄭素貞就不說了，連只是寄住在秦家的宋揚都讓人一頭霧水。

這么看起來秦翊反而是最正常的一個了，除了喜歡對自己做一些深度交流的事情，其他沒什么大毛病。陳跡心里莫名有種感覺，與家里斷絕關(guān)系一個人外出打拼的秦翊有很多事也不知道，他早早離家，仿佛歪打正著地避過了什么禍事。

鄭素貞一直注視著秦櫟，在留意到秦櫟與宋揚交握的手時，臉上的笑一瞬間就消失了，嘴角微微扭曲了一下，好像在克制著怒氣。

看來她這趟主要是要來找秦櫟的，碰巧撞上了自己和秦翊。

不知沉默了多久，陳跡終于聽見一聲輕微的咳嗽聲，抬頭，正巧對上鄭素貞那雙眼尾細長的瀅瀅水眸。但立刻，陳跡就發(fā)現(xiàn)鄭素貞看的不是他，而是越過了他的肩膀，朝身后的秦翊露出了微笑。

“小翊，好久不見，mama很想你。”

秦翊沒有說話。

鄭素貞似乎習(xí)慣了似的，也不惱，笑容依舊，還把目光投到了陳跡身上。

“這位是......”

陳跡反射性想張嘴自我介紹，秦翊卻在他開口前搶先一步：“他是我的助理，姓陳?！?/br>
“姓陳？”

鄭素貞略帶深意地看了陳跡一眼，只是一眼，陳跡后背的毛都炸起來了。這個女人的直覺好厲害，好像僅憑秦翊過于維護的口吻和這個姓氏就隱隱發(fā)覺了什么一般。

“你好像一直很偏愛陳這個姓呢?！?/br>
鄭素貞略帶嘲諷地笑了笑。

秦翊撇撇嘴，嘀咕了一句：“要你管?！?/br>
對話一時又冷場，鄭素貞低頭輕輕撫摸著無名指上套著的鉑金戒指：“我知道你一直在心里怨mama那時把你關(guān)起來，不肯讓你去見他，但你去了又能怎么樣呢？見了也不過是徒增傷悲而已，mama是為了保護你??！小時候沒有保護好你，mama把你找回來一直想補償你，是你不肯接受我這個母親啊，卻一直惦記著......”

她沒有說下去，但陳跡和秦翊都明白她指的是誰。

鄭素貞幽幽嘆了一口氣，抬起頭凝視著秦翊。

“你不肯回家來，也不肯認我和你爸爸，我心里很傷心，但我不認為我有哪里對不起你。小翊，是我生下了你，是我養(yǎng)大了你，我已經(jīng)盡到了一個做母親的義務(wù)。不管你心里怎樣看待我，我并沒有錯，反而是你沒有盡到一個為人子女的責(zé)任！那么多年，mama忍著沒有去找過你，是希望你有所成長，能明白我和你爸爸的苦心，可是......”

陳跡一愣，原來是秦翊主動要離開秦家的？

而鄭素貞說到這里往陳跡那兒瞥了一眼，語氣一瞬間就嚴厲了起來。

“你完全沒有長進，mama對你太失望了！”

秦翊瞳孔一縮，向前了一步：“你說你沒有錯？爸爸的墳?zāi)贡徽l鏟平，骨灰被誰扔了，你以為我不知道嗎？”

“你還叫那個陳跡爸爸？你的爸爸姓秦！”鄭素貞也站了起來，“圈中那個山頭進行商業(yè)開發(fā)是多家企業(yè)一起發(fā)動的項目，公司只是其中的一個投資方，開山的時候已經(jīng)貼出告示讓居民遷墓，陳跡自己沒有家人替他打理身后事，這種事情怎么能怪在我頭上？”

“你只要說一句，你只要告訴我一聲！”秦翊用手指著鄭素貞，“你只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