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斗氣。如今見對方這幅模樣，賈無欺卻寧愿他能叫出聲來，如此隱忍不發(fā)，就像有一把無形的刀子，一下一下戳在自己心頭。

“……無妨，還能支撐片刻?！痹莱撂吹穆曇艉茌p，像是柳絮飛塵，飄到空中，很快消散。賈無欺伸出手，覆在他的一只拳上，帶著往日不曾有的正經(jīng)，輕聲道，“你再堅(jiān)持片刻，我一定找到解藥?！?/br>
說罷，他抬頭看向葉藏花，眼角發(fā)紅：“酒有沒有問題我已經(jīng)知道了。我只問你，解藥在哪兒？”

“這就急了”葉藏花好似沒看到他的怒火，慢條斯理將桌上的酒壺微傾，透明的酒漿分毫未撒地落入了酒杯之中,“我想問的，可還沒問完呢?！?/br>
賈無欺無意與他廢話，連珠炮似的噼里啪啦飛快說了起來：“你不就想知道我們是如何破解機(jī)關(guān)的嗎？其實(shí)很簡單，我們能摸清你的身份，自然也能猜到你的過往。二十年前，你若是以男兒身份，必定不會被留下活口，所以第一道機(jī)關(guān)，我們選了女孩的襖裙。琵琶與繡花針，無非是考你真心喜愛技藝的，連殺人都不忘留下標(biāo)記，我們選了繡花針。印章與令牌，若不是我們偶有所得，或許真過不了這關(guān)。”

“哦？”葉藏花眼波一漾。

“來之前，我們?nèi)チ颂颂笳嫒说氖荩谀俏堇锫杂邪l(fā)現(xiàn)?！?/br>
“莫非發(fā)現(xiàn)了個(gè)死人。”葉藏花語氣淡淡。

“不僅是個(gè)死人，而且又是一個(gè)死于拂葉攀花劍的死人。”賈無欺微諷道，“真是不知是誰，這么熱衷于栽贓嫁禍，偏要把罪名加在葉掌門你的頭上？”

葉藏花微微一笑，無視他口中的挑撥：“你怎么知道，人不是我殺的？”

“味道不對。”賈無欺道，“葉掌門莫忘了，死人也是會說話。我們在已故去的太殷真人幫助下，找到了一些有趣的小玩意兒，比如恭賀生辰的賀辭。”

聽到最后一句話，葉藏花臉色劇變，原本紅潤的面龐刷的一下全白了。他肩膀微抖，一只隱沒在寬大衣袍中的素手倏地握緊，片刻之后，他下頜微微一揚(yáng)，像是恢復(fù)了鎮(zhèn)定：“哦？那又如何？”

第28回

“并不如何?！辟Z無欺目光如炬，像是已將高堂之上的人看穿，“只是助我們破了最后兩個(gè)機(jī)關(guān)罷了。令牌印章，問心之所向，梅花木葉，問情之所系?！彼壑蟹哼^一絲森然冷意，“只是葉掌門心心念念之人，卻一心只想讓你做替死鬼，可惜可惜?！?/br>
葉藏花輕笑一聲，隨即笑聲愈來愈大，全身隨之震顫，紅袍廣袖，舞出一個(gè)妖嬈的弧度。他將酒杯舉至唇前，朱唇、玉杯、佳釀構(gòu)成一幅動人的光景。

“你懂什么?！庇耦i一揚(yáng)，他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酒氣瞬間翻涌而上，他面若桃花，唇若涂脂，眉眼之間，自有一種風(fēng)流氣象。

葉藏花的聲音像是沾染了酒意一般，變得輕柔緩慢，“你既已為我解惑，解毒的方子也不是不能給你?！闭f著，他修長的手從懷中掏出了一張薄紙，手掌一翻，覆于掌下，“方子就在這兒，雖解不了全部的毒，卻可保命。你想拿便拿走吧。”他抬眼看向賈無欺，或是不勝酒力，言語之間頗有些意興闌珊，“只是你記住一點(diǎn)，那些人命官司是我犯下的，與別人沒什么相干。”

說著，他擺了擺手，示意賈無欺上來，自己懶洋洋地往椅背上一靠，有些疲憊的合上了眼。

賈無欺走到葉藏花身前，從他手下拿走了藥方，片刻輕觸，才發(fā)現(xiàn)對方的手又冷又冰，沒有一絲熱氣。賈無欺目光一凝，退后一步道：“其實(shí)我剛才有一點(diǎn)說錯(cuò)。最后那兩杯酒，是葉掌門在自供罪行，無毒的是清白無瑕，有毒的是十惡不赦，對嗎？”

葉藏花輕笑一聲，鮮血卻順著他的嘴角蜿蜒流下。他恍若未覺，嘴角依舊含著清淺的笑意，那雙攝人心魄的眼睛，再也沒有睜開。

賈無欺伸手一探，果然沒有半點(diǎn)鼻息。他輕嘆一聲，走回岳沉檀身邊：“走，先為你解了毒再說?！?/br>
岳沉檀一身玄衣，已全被汗?jié)?，連頸項(xiàng)之上都覆了一層密密的汗珠，白皙的面容上，或淺或深，全是汗水劃過的痕跡。眉梢之上，青筋暴起，但雙目卻一派沉靜，不知情者對上這樣一雙眼睛，很難想象對方正遭受著萬蟻噬心的痛楚。

岳沉檀正要開口，賈無欺卻二話不說，把他背了起來。賈無欺此刻心里難受的厲害，不知是因?yàn)槿~藏花的死還是因?yàn)樵莱撂丛馐艿耐纯?。他身量不高，岳沉檀卻不輕，甫一上身，他差點(diǎn)沒站穩(wěn)打了個(gè)趔趄，但他半聲也沒吭出來，仿佛得了背上人真?zhèn)饕粯?，默不吭聲的扛著人就往外走?/br>
“你別說話，聽著就行。”賈無欺緊緊托住岳沉檀的雙腿，又把他的兩只手在頸前緊了緊，這才小心翼翼的邁著步子，沿著后山的石階一路向下。

“你當(dāng)時(shí)為什么要選帶花的那杯，你早就知道有毒對不對！”賈無欺腮幫子一鼓，喘著粗氣，也不知是累的還是氣的，“你一個(gè)和尚，心思怎么那么重。知道有毒還喝，是不是就想讓我欠著你，日后你就可以隨意使喚我了！”

他當(dāng)然知道岳沉檀不是這么想，可他就是忍不住說出這些話來激對方。他可以將人情當(dāng)做生意，一筆歸一筆得算的清清楚楚，卻接受不來這種不計(jì)回報(bào)的善意，況且對方還是以身喂毒以命犯險(xiǎn)。如此深情重義，他要如何回報(bào)，當(dāng)牛做馬結(jié)草銜環(huán)夠嗎？

若是可以選擇，他愿意以命相抵，九死不悔。但可惜的是，他偏偏沒法選擇，他的命，并不歸自己所有。

賈無欺恍惚片刻，繼續(xù)粗聲粗氣道：“以后有什么事先跟我商量，別老悶不吭聲的。就說這酒，你若跟我商量一下，不先喝了，或許還能有別的法子解開機(jī)關(guān)，現(xiàn)在你也不必遭這份罪?！彼曋袔Я藥追诌煅?，輕咳一聲遮了過去，“現(xiàn)在好了，我本就是個(gè)武功不濟(jì)的，你又成了這幅樣子。老弱病殘，咱們占了仨，還能成得了什么氣候，要再遇到黑衣人，我可管不了你，只能先跑路了，你到時(shí)可別怪我?！闭f到這兒，他情緒又有點(diǎn)收不住，眼眶憋的發(fā)紅。

這時(shí)，一只手在他頭頂安慰似的拍了一拍，手的主人依舊十分聽話的一言不發(fā)。奇怪的是，賈無欺竟然聽懂了對方沉默中隱含的話語，是讓他寬懷，讓他心安。在他發(fā)間輕撫的那只手，帶著安撫與沉靜，如一股清流將他的躁動不安一一化解，而手的主人卻因?yàn)樗痪薮蟮耐闯治g著，思及此，他再也忍不住，落下淚了。

下山路上，一個(gè)少年背著人一路慟哭，孩子氣的臉上掛滿了淚水，而少年背上的人，輕撫著對方頭頂，卻沉默著一言不發(fā)。此情此景，讓路人紛紛側(cè)目，駐足頓首。

賈無欺只當(dāng)沒看見，反正已經(jīng)夠丟臉了，沒什么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