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兩個(gè)字咽回了肚子。

“我猜你肯定沒吃過?！辟Z無欺側(cè)頭看了他一眼，笑道，“這東西我雖然沒少吃，不過嘛，木魚樣子的還從未見過。這下好了，一箭雙雕，我飽眼福，你飽口福?！?/br>
他站在燈籠下，半明半暗間，側(cè)臉帶著一層毛茸茸的陰影。這是岳沉檀第一次認(rèn)真看他的側(cè)臉——

像個(gè)沒長大的孩子。

回過神來，賈無欺已經(jīng)拿著做好的糖木魚湊到他唇邊：“嘗嘗？”

岳沉檀肅著一張臉：“我有手?！?/br>
“我知道。”賈無欺朝他眨眨眼睛，“不過我聽說東西總是別人手里的好，所以我拿著肯定比你拿著好吃。”

岳沉檀：“……”這是什么歪理。

心里這么想著，他還是張開了口——

唔，挺甜的。

“味道不錯(cuò)吧？”賈無欺見他腮幫子鼓起一塊，忍笑問道。

岳沉檀口中含著一大塊糖，口不能言，只能默默點(diǎn)了點(diǎn)頭。賈無欺見此，嘴角的弧度又大了幾分。

此時(shí)不知誰喊了一嗓子：“荊釵記開演啦！”原本分散的人群立刻如潮水般朝瓦肆中央涌去。只見中央最高的那個(gè)臺子上，不知何時(shí)帷幕已拉開，高懸的大紅燈籠下，鼓板響起，生旦二人款步上臺，來到了戲臺中央。

賈無欺與岳沉檀被人群裹著往前走，幾乎無法動(dòng)彈。偏偏岳沉檀的輪椅是個(gè)占地方的，不時(shí)被人撞到?？煲獊淼綉蚺_跟前時(shí)，人群更加擁擠了，有個(gè)大個(gè)子一直朝岳沉檀擠去。被磕到數(shù)次后，他沒什么好氣道：“一個(gè)殘廢，還來湊什么熱鬧！”

“說什么呢你！”還沒等岳沉檀開口，賈無欺就不干了。一手扶著輪椅，一手揪住了那大個(gè)子的領(lǐng)口。

力氣不小。

岳沉檀事不關(guān)己般觀望著，心中還忍不住點(diǎn)評起來。

那大個(gè)子見賈無欺態(tài)度強(qiáng)硬，加之對方又是兩人，自己似乎占不到什么便宜，故作鎮(zhèn)定的冷哼一聲，從賈無欺手中掙脫開來，溜入人群不見了蹤影。

“你沒事吧？”賈無欺小心看了看岳沉檀。

看著對方像是在看易碎品的目光，岳沉檀淡淡道：“我能有什么事?！?/br>
“那就好。”賈無欺松了口氣。

“只不過有個(gè)小小的問題?！痹莱撂礋o波無瀾地說著，站起了身。只聽“嘩啦”一聲，剛剛還好好的輪椅應(yīng)聲散開，四分五裂。

“輪椅壞了?！彼⑽⒌拖骂^，沖賈無欺道。

第19回

賈無欺看著碎的徹底的輪椅，愣了一下：“你這輪椅，也太不結(jié)實(shí)了吧?！?/br>
“恩?！痹莱撂床恢每煞?。

“那接下來怎么辦？”賈無欺想去扶岳沉檀，又怕他覺得尷尬，岳沉檀還沒怎么樣，到搞得他自己進(jìn)退兩難了。

岳沉檀似是沒察覺到他的天人交戰(zhàn)，一撣長袍：“走吧?！?/br>
“你的腿……”賈無欺懷疑地看了看他的下半身。

岳沉檀薄唇微抿：“無妨?！闭f著，已經(jīng)邁開了步伐。

他身量高挑，于人群中鶴立雞群，一眼就能看到。燈影幢幢，他的身形也隨之輕微的擺動(dòng)，賈無欺這才看清——

原來是跛了左腳嗎。

他脊梁筆挺，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是用全身的力氣控制著，饒是如此，因?yàn)轷四_所帶來的身體失衡，還是無法完全控制住。包裹在衣料中的雙肩，平直開闊，在行走之中竭力保持著水平，如墨線一般。

戲臺下，不少看戲的人注意到了他的跛腳。只是他姿容凜然，如剪風(fēng)的巨虎，無人敢輕視鄙夷。

“沉檀。”賈無欺一直注視著他的背影，走到這里，終于忍不住喚了一聲。

“笑你我僧俗有緣三生幸，

笑你我和詩酬韻在桃林。

笑你我二八妙齡巧同歲，

笑你我知音不識知音人……”[1]

在輕柔婉轉(zhuǎn)的唱調(diào)中，岳沉檀駐足回身，一眼就看見就了面色稱得上凄愴的賈無欺。“我在這里。”他似乎笑了一下。

“他笑我醉翁之意不在酒，

他笑我口念彌陀假惺惺。

笑我佯作輕狂態(tài)，

笑你矯情冷如冰……”[2]

賈無欺擠到岳沉檀身邊，靜靜看了一會兒戲臺上的喜怒哀樂，才開口道：“你的腿是怎么回事？”

“氣滯血瘀?！痹莱撂摧p描淡寫道，似是渾不在意。

“沒辦法治好嗎？”賈無欺看了看他線條冷峻的側(cè)臉。

“機(jī)緣未到?！?/br>
賈無欺張了張嘴，不知道該說什么，半天才憋出一句：“一時(shí)半會也無法尋到合適的輪椅，你若有什么不便，只管叫我?！闭f完這句，他又有些后悔了，這話說得，是不是太過親密了？

岳沉檀沒有立刻應(yīng)他，反倒是聚精會神地看了會兒戲臺上的表演。就在賈無欺以為他不會回答了的時(shí)候，才聽到頭頂飄來一句：“你可真是菩薩心腸?！?/br>
噗通。

賈無欺心狂跳一下，他下意識把手按在了胸前。

岳沉檀這是在……和他開玩笑嗎？

他不確定地看向岳沉檀。

一直停留在側(cè)臉的目光讓人無法忽視，岳沉檀側(cè)過頭：“怎么？”

“你剛剛，”不知為什么，賈無欺有些不能正視對方的眼睛，略帶局促道，“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依閣下高見呢？”岳沉檀也不回答，神色如常的反問道。

賈無欺低下頭，自顧自琢磨了起來。岳沉檀垂眼看他，臉上的表情晦暗不明。

當(dāng)生旦再次上臺謝幕時(shí)，賈無欺終于在黑壓壓的一片人頭中，找到了卜算子。

“看到那個(gè)帶草帽的老頭沒？”岳沉檀順著他的手看去，只見一棵巨大的槐樹下，一個(gè)帶著爛草帽的耄耋老人一邊看著西臺的雜劇，一邊揮舞著龍頭拐杖，像是在應(yīng)和一般。

這卜算子的年紀(jì)……岳沉檀看向?qū)Ψ降难凵?，帶了幾分懷疑?/br>
“走，先過去?！辟Z無欺扯了扯他的袖子，似乎看出了他的疑惑，好笑道，“你不會真以為他是個(gè)老頭吧？干他們這一行最忌諱的是被人知道真實(shí)身份，少不得各種偽裝。我沒見過他幾次，就已經(jīng)目睹了他從少到老的成長。”

“既然他不以真身示人，你又如何認(rèn)出他？”岳沉檀問道。

“看到那頂爛草帽沒有？”賈無欺倒沒什么可遮掩的，“他不論以什么身份示人，總是帶著那頂爛草帽。”說著，他皺了皺鼻子，“那草帽又臟又爛，不知道有什么好的，他偏就不離身了。不過也好，這樣不論他跑到哪里，總能把他給揪出來?！?/br>
說話間，兩人已走到了槐樹下。

“老頭，找到你了！”賈無欺一個(gè)躍步，跳到卜算子身邊，緊緊抓住他一只手，像是生怕他逃走了一般。

卜算子抬了抬他的爛草帽，看了賈無欺一眼，一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