怔失了神。

    她說的話，他已聽得再明白不過。

    她之所以非去趙家不可，是為了他。

    她明明視趙家如血池?zé)挭z，害怕得緊，卻甘愿為了他，拼力前往。

    只為了他不失去一個朋友。

    向漠北心頭有如浪潮拍涌，激動難抑。

    從未有人，待他如此。

    樓明澈歪頭看著孟江南，笑吟吟道：“倒是不想你這個只會添麻煩的人對向嘉安這小子還挺情真意切？”

    孟江南既尷尬又慚愧，忙又低下了頭去，緊著雙手低聲道：“倒是嘉安，你不當(dāng)去的，你身子才恢復(fù)，趙家又不是個好地方……”

    然她話還未說完，向漠北的手便覆到了她緊緊交握著的雙手上。

    孟江南怔了一怔，下意識要縮回手，向漠北卻先她一步將她的雙手握住。

    她不安地抬頭看他。

    “你執(zhí)意要去，我自要一同前往?！毕蚰睂⒚辖项澏兜碾p手握得牢實(shí)，讓她縮回不得，他淡淡的語氣里是一股理所當(dāng)然的肯定，“我怎能讓你獨(dú)自置身險境？”

    他神色如常，目光與尋日里的清冷亦沒有任何不同，可這一瞬間，孟江南恍惚覺得她于他眸中看到了熾熱的溫柔。

    他手心微涼，身有頑疾的他也不是個有安全感的人，可看著他清泠的瞳眸，感受著他掌心的涼意，孟江南面上的緊張與不安不再，她的雙手也不再顫抖，只怔怔癡癡地看著他，不由自主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仿佛他便是她最強(qiáng)大的倚靠，只要有他在，她便可一往無前似的。

    樓明澈這會兒又笑了，慢悠悠道：“嘖嘖，這還是郎情妾意呢？不過向嘉安你倒是同我說說，就你這副一陣風(fēng)便能把你吹倒的模樣，你確定你是去幫忙而不是去添亂的？”

    向漠北面不改色，不氣不惱，絲毫不在意樓明澈赤/條條的嘲諷，權(quán)當(dāng)充耳不聞，不予答話。

    樓明澈亦是毫不介意向漠北的態(tài)度，只看向孟江南，又是笑問道：“小丫頭，那你呢？瞧你這神情，看起來好像很是相信向嘉安能護(hù)住你呢？”

    孟江南看著笑吟吟的樓明澈，一時不知該如何回答，唯有低下頭來。

    低下頭的一剎，映入她視線的便是向漠北依舊握著她雙手的手。

    他掌心寬大五指修長，只一只手便能將她的雙手牢牢握住。

    下一瞬，只見她重新抬起頭來，直直迎上樓明澈的視線，肯定且果斷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道：“我相信嘉安?！?/br>
    哪怕他身子骨再弱，可他仍舊是個頂天立地的男人，他既已說了他要陪在她身側(cè)，那她能做的，便唯有信他。

    樓明澈面上有明顯的詫異之色，爾后又恢復(fù)了一臉笑意，卻是不再說話，而是抓了一把方才出門前從庖廚順來的一包炸豆子放進(jìn)嘴里，嘎嘣嘎嘣地嚼著。

    向漠北的心怦怦直跳，不由自主地將孟江南的手握得更牢了些。

    他斷然不會讓她受分毫傷害。

    夜色之中，五道人影有如暗夜里鷹隼，自向漠北等人離開向家宅子后便一直緊隨在馬車周圍，悄無聲息，仿佛他們本就是這暗夜的一部分，令人毫無察覺。

    64、064

    趙府就在前方。

    孟江南從被樓明澈撩起的車簾往外看，只見趙府門前懸掛著兩盞風(fēng)燈仿若亮在黑暗的深處似的，在夜風(fēng)中搖晃著映照著匾額上的“趙府”二字，使其在暗夜里好似忽明忽滅一般，平添一分可怖。

    馬車與趙府離得近了，孟江南發(fā)現(xiàn)趙府大門前還停著另一輛馬車。

    烏篷馬車，看起來再尋常不過，但依趙家的財與勢，即便是夜里，門前也絕不會有此等普通的馬車停著，畢竟能進(jìn)入趙家府邸的人非富即貴，可見這馬車之主多半是為了不引人注意而故使的這般一輛普通馬車。

    那，他這般為之又是為了想要掩蓋什么？

    孟江南從馬車上下來時不由得細(xì)看那坐在駕轅上的人一眼。

    趙府門前搖搖晃晃的風(fēng)燈下，她隱約覺得那人的容貌有些眼熟，好似在何處見過。

    究竟是在何處見過了？

    對方也在盯著他們瞧，尤其是在看著向?qū)r，眼神變得憤怒起來。

    只是，除了她，向漠北他們幾人都未有太過注意這一人。

    向?qū)づc衛(wèi)西亦覺這人似曾見過，但他們是時常在外走動的人，見過的人太多，覺得眼熟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是以并未多加注意。

    唯有孟江南仍在蹙眉細(xì)思。

    她本著實(shí)想不起此人來，然在其盯著向?qū)た磿r，她腦子里模糊的東西驟然清晰了起來。

    她沒有看錯，她果然是見過這個人的！

    這廂，衛(wèi)西已在急切地敲響了趙家的大門。

    “鐺鐺鐺——”厚重的銅環(huán)撞在木質(zhì)結(jié)實(shí)的大門上發(fā)出的急促聲響在寂靜的夜里顯得尤為清晰。

    夜風(fēng)吹得門前風(fēng)燈搖晃得愈發(fā)厲害，亦吹得人身上衣袂不斷翻飛。

    蒼穹不見星月，唯見云層厚重，烏云堆積，大有風(fēng)雨欲來之勢。

    倒是眼前緊閉的趙家大門不見動靜。

    衛(wèi)西將門上銅環(huán)敲得更用力。

    忽地，夜風(fēng)將門前其中一盞風(fēng)燈給吹了下來，卷著它飛出兩丈外才見得它掉落在地，里邊傾倒的蠟燭火苗倏旺，舔上了燈罩，正正好燒著燈罩上的“趙”字，轉(zhuǎn)眼便將其舔舐了干凈。

    趙家的大門在此時打開。

    開門的是兩名男婢，其中一名額心貼著一枚蝴蝶狀的花鈿。

    他在看到向漠北的一瞬間眸中閃過震驚，很快又恢復(fù)尋常神色，客氣地問道：“不知幾位官人乘夜色來趙府，所為何事？”

    只見他微低著頭，看似客氣有禮，但孟江南知，他只是不想讓他人看到他脖上的那一男人才有的喉結(jié)而已。

    她見過他，亦認(rèn)識他，曾經(jīng)的時候。

    那是一個夜晚，她難以入睡，于院中踱步，他忽然急匆匆跑來，撞倒了她，他本是要跑，卻又不放心她是否磕到了腦袋，便又折回來將她扶起，就在他再次要跑的時候，卻被緊追而來的兩名黑衣人擒住了。

    原來他是想從趙家逃跑，可他在被擒住的時候她卻不見他面上有任何恐懼之色，只見他絕望地看著她，悲哀道：我姓孫名曉，家住西郊蒲村，家中有老母有妻兒，若你能從這兒離開，求你幫我去看看他們是否安好。

    他說完話，便沒了氣息，只有血水從他嘴里溢出。

    他咬舌自盡了。

    他是明白，逃不成，便是死路一條，與其死在趙家人手里，倒不如自我了結(jié)，至少還能得一個痛快。

    那個時候，她覺得他額心的那一枚蝴蝶狀花鈿刺得她兩眼發(fā)疼。

    她在想，若是他沒有折回來扶她一把，是不是就能逃出趙家了？

    可現(xiàn)下想來，即便他當(dāng)時沒有扶她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