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正宥斜視那個人，有些不悅。

等到警笛聲變得愈來愈遙遠(yuǎn)，老師們才想起來現(xiàn)在是上課時間，于是敲敲桌子，說坐好坐好，我們先上課，其它的事下課再聊。

以衛(wèi)霖為首的三位少年犯吸毒并販賣毒品的消息，在下午那一場浩蕩的羈押中不脛而走。元刺的癮君子們開始擔(dān)憂起自己某一天也會得到這樣的下場，他們惴惴不安，滿心焦慮，然后倒一點白色粉末在手背上，把它們吸進(jìn)鼻腔，接著又變得快樂無比，不愉快的事全消散于漂浮起來的發(fā)梢中。但元刺的居民們大多會對這種東西畏而遠(yuǎn)之，他們一邊暢聊當(dāng)今社會有哪些明星也在吸粉，一邊對三位少年犯評頭論足。怪不得，我說衛(wèi)霖總是無精打采的，原來，嘖嘖嘖。聽說咱學(xué)校玩這東西的人挺多，四中也多，噓，悄悄告訴你，咱們學(xué)校貌似還有雞隊。元刺一中的學(xué)生們在課后總愛聊些烏七八糟的事，他們看起來并不太在乎真與假，只要某個話題能聊起來，一切都顯得不那么重要了。

莫世艾是在驚蟄那天離開元刺的，那天剛好是星期天，莫世光賴在被窩里不肯起來。父親和莫世艾提著行李準(zhǔn)備出門時，看見了莫世光的鞋，父親放下行李不客氣地打開莫世光的房門，他掀開莫世光的被子，“九點了，還不去上課？”

“不想去?！蹦拦獠荒蜔┑卣f，他揉揉眼睛，還是坐了起來。

“那好，給你十分鐘，洗臉?biāo)⒀罁Q衣服，送你姐去風(fēng)鎮(zhèn)?！边鄣囊宦?，車鑰匙被父親扔在莫世光的書桌上，然后父親轉(zhuǎn)身離去。

莫世光瞥了一眼房門外的莫世艾，后者沖他甜甜地笑，用口型對他說，我愚蠢的弟弟，起床了，我要去上海了。莫世光有起床氣，但暴躁的情緒在莫世艾的笑容中緩緩融化了，他抓了抓毛躁的頭發(fā)，套上棉拖鞋，“等會兒請我吃早餐?！?/br>
“請請請，快去洗臉?！蹦腊f。

隧道在這個新年過后終于開通了，雖然先只開了一條，但比起以往的那條坑坑洼洼的公路要好太多了。開通隧道以后，前往風(fēng)鎮(zhèn)就得從彩虹路走了，經(jīng)過寬闊的彩虹大道，駛上國道，再穿越長長的隧道和高架橋，就能看見佇立于稻田邊的高鐵站了。

莫世光幫莫世艾拉著貼滿貼紙的皮箱，送她到檢票口。莫世艾掏出手機，打開相機，想去勾莫世光的肩，無奈莫世光太高，她撅起嘴，“長這么高干嘛，蹲一點。”

“干嘛？自拍？”

莫世光往下低了點，莫世艾湊過頭來，對鏡頭露出甜美的笑容，而莫世光剛瞥了一眼鏡頭，莫世艾就按下了手機側(cè)邊的音量鍵。

“好了，再見，傻弟弟?！?/br>
“沒你傻?！蹦拦獍哑は涞睦瓧U遞給她。

莫世光坐進(jìn)駕駛位，給自己點了支煙，高鐵站空曠的坪子來來往往盡是人，附近還停靠著汽車、大巴車。莫世光把手伸出車窗，抖落煙蒂時，他忽然看見年斯年從綠色的出租車?yán)镒呦聛?，年斯年身后還背著黑色的雙肩背包。莫世光深吸了一口煙，把還剩一半的香煙扔出去。松開腳下的離合器，發(fā)動汽車往年斯年的方向開去。

汽車緩緩開到混血兒的身旁，停住。“要走？”莫世光說，語氣里盡是壓抑的怒意。

年斯年看了他一會兒，“你是誰？”年斯年說。

“我是你爹?！蹦拦獾梢曀?。

年斯年露出笑容，他伸出手想揉揉莫世光的腦袋，但莫世光嫌惡地拍掉他的手?！吧鷼饬耍俊彼戳丝醋约嚎湛盏氖种?。

莫世光轉(zhuǎn)動車鑰匙，升起車窗，不再看年斯年一眼。

對于年斯年的離開，莫世光早有準(zhǔn)備，他曾想過，要從容瀟灑地放他走，他甚至可以送他到高鐵站，目送他進(jìn)入檢票口，他會笑著對年斯年說，再見，很高興遇見你。他一定可以做到，盡管難過，卻也并非無法割舍。等到多年以后，他會成為獨當(dāng)一面的大人，他便會去尋找他，保護(hù)他，讓自己成為他的避難所，他會和他一起，去抵擋他所懼怕的任何威脅。而絕不是像現(xiàn)在這樣，年斯年竟然不辭而別，悄無聲息地舍棄他，連句再見都不肯說。莫世光感到胸腔中有一股難以言喻的氣流在肆意沖撞，他的胸腔被這股氣流漲滿，無處宣泄，他只能憤憤地一拳砸在方向盤上，汽車隨著他的動作響起一聲短促的喇叭。

莫世光發(fā)動汽車，但熄火兩次，他怒不可遏，□□媽，他爆了聲粗口，松開方向盤，又抽起煙來。

忽然有人拉開副駕駛座的車門，莫世光偏過頭，他看見年斯年自然地坐進(jìn)來，然后關(guān)上門。

“滾，”莫世光不耐煩地說。

“我車票撕了。”莫世光還沒開口，年斯年又說，“原諒我好不好？”

“你他媽有?。俊?/br>
年斯年扯掉他咬在嘴里的煙，直接扔出窗外?！盎饸膺@么大？”

“你要走跟我說一聲會死？”

“你態(tài)度能不能好點兒？”年斯年皺起眉頭，“我現(xiàn)在也很煩?！?/br>
“那就滾?！?/br>
年斯年的火氣被一瞬間點燃，很少有人這么跟他說話，他拉開車門，什么也沒說，頭也不回地離去。

莫世光想發(fā)動車離開這里，可也許是他太過煩躁了，父親的路虎在他的cao作下不停熄火。

過了大約五分鐘，副駕駛位的車門又被人拉開，“你他媽又抽煙。”

莫世光在年斯年的手伸過來扯自己嘴里的煙之前，手指夾住煙并放到年斯年夠不著的地方?！肮艿弥鴨崮恪！?/br>
“我見你一直熄火，我來開？”年斯年又說。

“要不要臉？”

“不要了?！?/br>
莫世光嘬了口煙，沉默了一下，終于放緩語氣，“你可以隨時走，真的，我只是生氣你不告訴我?！?/br>
年斯年看著他，“我想給你打電話來著，但是我手機今天早上掉廁所了?！?/br>
“你不會發(fā)□□？你他媽沒電腦？”

“電腦全送給阿門和阿綠了?！蹦晁鼓觐D了一下，“剛才我想了一下，我其實也不是非走不可，我是無所謂，主要問題在你?！?/br>
“關(guān)我什么事?！?/br>
“這么跟你說，我留下來，將來你會失去所有，親人，朋友，同學(xué)，還有我。我要是現(xiàn)在就走，興許還能挽救一些，不過我在元刺呆得太久了，估計也救不了太多。”

莫世光扔掉煙頭，“什么意思？”

“講真，說這些挺羞恥的，但我真不知道怎么跟你說，你又不相信我?！?/br>
“你的意思是，你可以不用走？”

年斯年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