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作嘔的氣味和同性戀重重劃上等號。

那碗炸醬面只吃了一半，就被歐回野扔下。他走出面館，何云捷還沒走遠(yuǎn)，他還能望見何云捷扭擺的身影。他本不想跟上去的，可回家的路就那么一條，他陰沉地走在何云捷身后不遠(yuǎn)處。

前方有個小廣場，廣場正中修建了一座高高的鐘鼓樓，人們在那兒散步，小孩嬉鬧的聲音清脆悅耳，在鐘鼓樓旁邊追逐，快樂地笑。微風(fēng)呼呼地吹，冬日的暖陽驅(qū)散烏云，露出一大片蔚藍(lán)色的晴空，有兩只風(fēng)箏在空中飛行，長線的另一頭是兩位小姑娘。遠(yuǎn)處有人舉起笨重的相機(jī)，對著天空、建筑、草地和人們，捕捉下一幀幀畫面。歐回野沒有走進(jìn)廣場，但何云捷走了進(jìn)去，有個十七八的男孩坐在巨大榕樹下的圍欄上，何云捷朝男孩迎上去。歐回野往那兒瞥了一眼，就一眼，他看到何云捷一口親上男孩的唇。一陣大風(fēng)席卷而來，搖碎樹枝上殘存的樹葉，與沙塵一起在風(fēng)中飛揚(yáng)。

一種無法言喻的厭惡感像水蛭，它鉆進(jìn)大腦皮層，游走于四肢百骸，歐回野的臉變得有些扭曲，他扶著行道樹干，終于吐了出來。

“喲，懷孕了？”劉正宥的座駕換成了自行車，他騎著海藍(lán)色的死飛，單腳停在歐回野身旁，從荷包里掏出一包紙巾，遞給歐回野。

歐回野擦干凈嘴，把揉成一團(tuán)的紙巾扔進(jìn)垃圾桶，他問，“你干嘛去？”

“打球，去不去，去蘇唯一他們那小區(qū)。”

歐回野看了看只有兩個車輪子的空空車架子，揚(yáng)手招了輛出租，“我先去那兒等你?！?/br>
打球的時(shí)候，歐回野心不在焉，好幾個飛向他這邊的球他都沒接到。莫世光說，老野你夢游？還是被我虐傻了？歐回野掏出煙，坐在綠化帶邊沿，嘬了一口。

“最近在思考人生，腦子有點(diǎn)亂?！睔W回野說。

莫世光、蘇唯一和劉正宥三人哄堂大笑。“別逗，”蘇唯一說。

歐回野裝作不經(jīng)意地撇了一眼莫世光，他沒聞到那股怪異的氣味，也不想吐，他暗自松了口氣，他不希望他的朋友成為他厭惡的對象。可他又覺得不對勁，體內(nèi)的水蛭似乎變成了螞蟻，細(xì)細(xì)啃咬他的皮rou，渾身不舒服。他吸完那支煙，瞇著眼眺望遙遠(yuǎn)的山坡上的天際，太陽已經(jīng)西斜。

“莫世光。”歐回野突然說。

莫世光高舉雙手投了一個籃，是個空心球，它毫無阻礙地穿過籃筐，落在地上，又彈跳起來，劉正宥接住了它。

“你和楊曉妮分手后，你總說你有對象，但我們從沒見過。”歐回野繼續(xù)道。一邊的蘇唯一跟著附和，他點(diǎn)點(diǎn)頭，說，“不會是鬼吧？這么神秘兮兮的?！?/br>
“那天你說她坐在你旁邊，和你一起打游戲?！睔W回野沒再注視莫世光，他盯著自己的鞋尖。“如果她是元刺的，我們肯定會見到?！?/br>
蘇唯一問，“那天是哪天？”

“就是交警出來查車的那天。”

蘇唯一哦了一聲，“我想起來了，那天下午我有看見莫世光，他在一中下出租后，上了天空坡。”蘇唯一說完仿佛又悟到什么，“有一次莫世光也去天空坡，劉正宥跟我說，他說莫世光是去找對象。”

劉正宥說，咦。他坐在籃球上，搖來晃去。

“神六是你對象？”歐回野看向莫世光，但莫世光處于逆光之中，陰影籠罩了他的面龐，沒人看得清他的表情。"

“管得著嗎你？”莫世光說。

“你承不承認(rèn)？”

莫世光扯出一個冰冷的笑容，“我承認(rèn)?！?/br>
歐回野意外自己居然不是特別想吐，他環(huán)視他另外的兩個朋友，劉正宥在玩手機(jī)，一副毫不關(guān)心的樣子，蘇唯一蹲在地上，他正充滿趣味地打量莫世光。他們都接受了，歐回野想，除了他自己。他不知道自己該作何反應(yīng)，他吐不出來。螞蟻?zhàn)躺鲆蝗海谒难苌吓佬?，扎破血管，成百上千的螞蟻鉆進(jìn)去，一邊筑巢，一邊狠狠吮吸他的血。讓他一陣眩暈。

歐回野，你回頭。

他聽到有人在說話，嗡嗡的，從四面八方回蕩過來，這道聲音似乎與空氣融合在一起，它無處不在；又像是在他的大腦深處住了個誦經(jīng)供佛的小人兒，在他體內(nèi)燃起香燭，喃喃念起經(jīng)文。浪潮一般，從頭頂將他整個淹沒，他感到窒息。

他猛地站起來，“很好，以后你離我遠(yuǎn)點(diǎn)?！?/br>
本來歐回野就要走了，但莫世光緊跟著說出的話激怒了他。莫世光說，你在害怕什么？你怕南元？他跳樓和你有關(guān)？莫世光說得很平靜，沒什么情緒，可歐回野硬是聽出了譏諷嘲弄的意味。怒火開始灼燒他的神經(jīng)，他揪住莫世光的衣襟，握得緊緊的拳頭朝莫世光臉上揮去。我怕你媽逼，歐回野說。

起初，劉正宥和蘇唯一還幫忙拉著他倆，但那倆人像瘋了似的，劉正宥被歐回野飛出來的手機(jī)砸到鼻子，蘇唯一則被莫世光的指關(guān)節(jié)撞破嘴角?！皞z瘋狗。”劉正宥揉揉鼻子，退到一邊，“讓他倆打，別攔了，媽的，蘇唯一你看看我這是鼻水還是鼻血？”

蘇唯一舔了舔自己受傷的嘴唇，疼得齜牙咧嘴，“是血。”蘇唯一掏出紙巾，抽出一張，剩下的一包整個扔給劉正宥。

歐回野吐出一顆斷裂的牙齒，胡亂抹了一把鼻腔流淌的血水，他從地上踉蹌爬起來，俯視還躺在地上喘粗氣的莫世光?！皭盒?，□□媽真惡心?！彼铝艘豢诨熘旱耐倌?，轉(zhuǎn)身離去。

“傻逼滾。”莫世光說，他沒多余的力氣抬高聲調(diào)了。他撐著上半身坐起來，左眼腫了一大塊，臉頰不知道被什么東西劃了一道，滲出的血濡濕了他的臉。劉正宥甩給他兩張紙巾。

蘇唯一蹲到他倆面前，“不管你倆信不信，我剛才看見南元了?！彼@么說。

莫世光對于蘇唯一的鬼魂南元的說辭，報(bào)以嗤笑。他輕輕按住自己淤青的眉角，“沒鬼，這世界沒鬼?！?/br>
“我就是看見他了?！碧K唯一不服氣。

“你出現(xiàn)幻覺了，蘇唯一，你該去醫(yī)院看病了?！?/br>
蘇唯一還想說點(diǎn)什么，劉正宥拽住他的手腕，“天都要黑了，回家吃飯，莫世光，回家吃飯了?！?/br>
莫世光沒回家，背對夕陽，擦著臉上的血跡，攔下出租車，去一中，他說。天空坡上的兩棟建筑升起了卷簾門，簡陋的臺球廳又一次聚滿了人，莫世光給自己點(diǎn)了一支煙。

年斯年打開門的時(shí)候，就看到莫世光靠在門框上，垂著視線，冷酷地抽煙，夾著煙的手有點(diǎn)兒抖，手指間還沾著血。年斯年嗅到一股血腥味，味兒不重，很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