遙遠，被那雨聲沖弱了許多，但確實是在喊她的名字。

    而那聲音……

    她側(cè)耳仔細辨認，之后淚如雨下，這是蕭勝天，蕭勝天。

    她幾乎是一下子單腳蹦起來，趕緊喊道：“我在這里，我在這里。”

    ****************

    蕭勝天其實也不能確定顧清溪會跑向哪里，根據(jù)他的推測，當(dāng)時應(yīng)該是孫躍進過來糾纏顧清溪，她只能是往外跑，應(yīng)該是從狗洞里出來的，所以他馬上翻圍墻出來找她，圍墻外并沒有她，但是他卻在墻外一處荊棘上發(fā)現(xiàn)了黏在上面的頭發(fā)，那是長發(fā)，細軟，顯然是她的。

    當(dāng)下不做它想，連忙在這附近尋找，可是四處荒蕪，全都是廢舊的工廠和油漆桶，哪里有她蹤跡？

    蕭勝天如此找了一會，才找過來工廠這里。

    當(dāng)他聽到顧清溪的喊聲時，頓時意識到了，順著這喊聲的方向拼命地往前跑，于是就在那低矮的車棚下，見到了狼狽的顧清溪。

    她頭發(fā)已經(jīng)散亂下來，被雨水沖得黏在臉上脖子上，烏黑的發(fā)像水草，剔透的臉龐泛著慘白，她眼中含著淚，一手捂著腳，仰著臉可憐兮兮地看著他。

    蕭勝天的心就那么狠狠地一蕩，呼吸幾乎停滯。

    他緩慢地蹲下來，伸出手去，顫聲道：“沒事，別怕?！?/br>
    他說完這個，手還不曾碰到她，她卻竟然直接撲倒了他懷里。

    這一刻身體僵硬，渾身失去了感覺，雨水風(fēng)聲好像全都成為了遙遠的背影，他耳朵嗡嗡嗡的，不知所措地看著她。

    顧清溪知道自己有些失了分寸，但是她身體好疼好累好冷。

    當(dāng)渾身的力氣散盡，當(dāng)所有的意志被瓦解，而那個仿佛可以拯天救地的男人出現(xiàn)在她面前的時候，她再也忍不住，就是想抱緊他，想撲到他懷里。

    她埋首在他懷中，忍不住低聲哭了起來。

    他身體僵硬，半響沒動，過了好一會，才緩慢地抬起手來，放在她的后背，輕輕地拍哄：“別哭了，沒事了，沒事了?！?/br>
    少年醇厚卻略顯無措的聲音傳入耳中，她卻越發(fā)悲傷委屈，今天所遭遇的種種，冒過的風(fēng)險下過的決心以及費過的口舌，全都在這一刻化為了委屈涌出。

    “他們不聽，就是不聽，我都和他們說了，他們根本不聽！他們怎么這么不聽話呢！”

    “孫躍進他要欺負我，我只好鉆狗洞出來了……”

    “我好冷，你為什么不早點過來……”

    其實心里未嘗不明白，此時的哭訴不過是發(fā)泄，包括說他為什么不早點來，也是毫無理由的怨怪，畢竟他能在這個時候找到自己，已經(jīng)讓自己很感動了，可就是忍不住說來說去，哆嗦著唇趴在他懷里說。

    他救過她兩次，第一次時滿心感動但兩個人到底生疏，再多委屈也只能咽下去忍著，可這次不一樣，這次顧清溪就是不想忍了，就是想發(fā)泄，就是想讓他抱緊自己。

    她累了，想偎依在一個人的懷里什么都不想。

    蕭勝天開始還是僵硬著胳膊拍哄她，之后聽著她那低低軟軟的委屈控訴，忙道：“是我的錯，我來太晚了，我應(yīng)該早點來?！?/br>
    這句他只是這么說說，但是聽在顧清溪耳中，卻是猶如空曠的原野寂寞了百年聽得了這么一個聲音，又仿佛自千百世的輪回傳來扯心動骨，她先是一愣，之后竟是“哇”的一聲哭起來，哭得泣不成聲。

    蕭勝天萬沒想到，自己說了這句，她卻哭成這般，一時不知道如何是好，放也不是，抱也不是，姑娘的馨香就在懷里，他面紅耳赤焦躁無奈地僵在那里：“你到底怎么了，是傷到了哪里，孫躍進欺負你了？還是房子倒的時候砸到你了？”

    顧清溪睜著淚眼，望著蕭勝天，她腦子里一百次一千次重復(fù)著一句話，當(dāng)她最無助的時候，電話那頭傳來的聲音，他說，你等著，我這就去。

    而今天，他說，他應(yīng)該早點來，是他的錯。

    顧清溪神思恍惚，她怔怔地看著他，低聲呢喃：“你為什么不早點來？”

    迷惘的淚眼，很是失魂落魄的模樣，她像是一個丟了自己洋娃娃的孩子。

    蕭勝天看她這樣，心口痛得像刀片刮過：“對不起，是我錯了，對，我為什么沒早點找到你?！?/br>
    顧清溪一行淚落下：“既然來了，那你為什么不抱抱我？”

    聲音低弱輕嚀，在那風(fēng)雨之中，幾乎讓人聽不清，但是傳入蕭勝天耳中，卻是仿佛有巨雷轟隆隆而過，腦中更是瞬間一片空白。

    過了好一會，他終于緩慢地環(huán)起胳膊，將她抱在懷里。

    顧清溪閉上眼睛，她將自己的臉緊貼在他厚實的大衣上，那衣服上其實有些柴油味兒，并不是太好聞，但她竟然覺得喜歡，喜歡到甚至貪戀。

    上輩子，她被人騙了婚，一份彩禮，別人藏在謊言下的溫柔，她就那么做牛做馬地伺候著，照顧著，照顧了整整十年。

    十年的時間里，沒人給她拋過橄欖枝嗎，她到底年輕好看，其實想娶她的多得是，但是這些她都沒動過心思，她對陳昭有歉疚，她認為做人應(yīng)該有自己的基本底限，她不可能出軌，也不可能拋棄重病的他，所以她只會兢兢業(yè)業(yè)盡自己那份心。

    結(jié)果這其實從一開始就是一場騙局。

    陳昭生病，是腎病，也許他的家人根本就知道，他連最基本的夫妻生活都不能維持！所以她到底算是什么！

    她流著淚，抱緊了他的腰，低聲喃喃道：“你為什么不早點來，為什么要讓我等了那么久？我等得好辛苦，等得我要放棄了……”

    蕭勝天最開始的時候，只是虛抱著她，并不敢用力，她這么纖弱，生怕一不小心便碰壞了，后來慢慢地放開了，收緊了力氣，這么收緊后，才發(fā)現(xiàn)她真得很瘦，薄薄的翠花棉衣裹住動人的曲線，每一份起伏都是柔膩香軟到骨子里的動人。

    如今聽得她這話，也不知道說什么，只是忙道：“對不起，對不起，我一直在找你。”

    顧清溪聽著這話，卻是越發(fā)心痛得身體發(fā)顫，她無力地將臉偎依在他胸前，低聲喃喃說：“你沒有找，你為什么不早點找我，你耽誤了好多好多年?！?/br>
    她心疼自己，也心疼那個耽步不前，一直等在遠處的他。

    閉上眼睛，她看到的，全都是飛機昏暗的光線下，他寂寞的側(cè)臉。

    *************

    蕭勝天并不知道顧清溪說的好多年是什么意思，他也只是以為她被嚇壞了說胡話而已。

    他越發(fā)小心翼翼地抱著她。

    其實離開的時候，不是抱，而是捧著顧清溪離開的。

    這讓顧清溪覺得，自己是一個精心包裝的瓷器，他生怕碰壞了自己。

    他抱著自己，踩過水洼，大踏步地跑出這片廠區(q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