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67
姬任好已經(jīng)面無表情。“不,是故人。”瑄分塵輾轉(zhuǎn)良久,居然睡不著了。嘆一聲,披衣起床,想去花園里走走,豈料半夜三更,還有人在,這個人就是姬任好。瑄分塵心里一跳,本想退走,但那人形狀特異。石桌上擺酒,一個壺,一只杯,姬任好穿的單薄,靠在碧玉簟上,怔怔出神。平時有人走到五丈之內(nèi),他就察覺,現(xiàn)在人都到三丈,他還沒反應(yīng)。瑄分塵終上前:“已經(jīng)深夜,任好好興致么?”姬任好肩頭一跳,看向他,徐徐道:“是你。”“是我?!?/br>姬任好拿起酒壺,又笑道:“沒有杯子了?!?/br>瑄分塵心里皺眉,卻調(diào)侃道:“無妨,都給我就行。”那人忍不住笑了:“去你的?!?/br>瑄分塵一邊坐下:“你這石凳不墊狐皮了?”“大熱天墊什么狐皮?想坐軟的,墊自己的皮?!?/br>可不是墊自己的皮嗎。瑄分塵打了兩個哈哈,又看著酒壺道:“這壺真可愛?!?/br>他立即補道:“當(dāng)然,杯也很可愛?!?/br>他上上下下把亭子里東西都贊賞了一道,開始拉家常,切菜做飯刷碗澆花,詳細描述不厭其煩,扯到東坡rou的做法時,姬任好終于似笑非笑:“你真是一點也不無聊,我從來沒見過你這樣不無聊的人……”無聊兩個字反反復(fù)復(fù),越說越怒,忽然一樣?xùn)|西當(dāng)面砸來,虧的瑄分塵手腳靈便,在空中接住了。一張紙包著一只鐲子。姬任好起身就走,轉(zhuǎn)眼遠了。瑄分塵把紙看過,忽然難過起來。姬任好奢侈著,幾乎是窮奢極欲了,但有資格這樣并且一直這樣的,往往只有兩種,從朱門大戶里走出來,自然是翻云覆雨瀟灑無倫,從剩飯菜葉里爬出來的,只好說王侯將相寧無種乎。他從朱門里出來,卻爬過剩飯中。他有個小弟,爹娘更偏心小的,其實不稀奇。但生死門出現(xiàn)了,這個門派令所有人聞風(fēng)喪膽,讓當(dāng)時的武林盟主死于非命。它讓你剁半寸的手指下來,就不能多剁一分,讓你用一個時辰挖自己的眼睛,就不能用半個時辰,也沒有人敢用半個時辰。生死門主修煉邪功,需要童男童女,普通人家的小孩不斷失蹤,終于輪到祁家,兩個兒子不送出一個,全家都得死,掙扎之下,把他送了。姬任好六歲,但已經(jīng)懂事的太早。他甚至忘記了哭,因為恐懼和求生的欲望。他裝的很乖,但趁上茅房的機會,跑了。一個小孩自然跑不遠,他騙捉迷藏的孩子換了衣服,故意跑了兩條岔道,倒回來躲在陰溝里,都是爛葉剩飯,腥臭死鼠。頭上是石板,他聽見那些人大罵的聲音,聽見換衣服小孩慘叫的聲音,又聽見說,一定要抓到他,他一動不敢動。街上搜索,他三天不敢動,未進粒米,只能抓些爛菜葉充饑,盡管每每要吐。有一次聲音很低,他攀住旁邊,想聽清楚,忽然上面石板有人踩上,恰好壓住小手側(cè)邊,痛的瞳孔渙散險些暈去,居然沒叫。后來那一塊皮rou生生壓爛了。他想爬出去看看,一個小孩從缺口掉下來。姬任好第一反應(yīng),把他的嘴捂?zhèn)€結(jié)實,那孩子眨眨眼,卻掏出一個艷紅的蘋果遞過來。在姬任好幼小的心里,這簡直是所有的美好與溫暖。這是他們的初遇。只不過日后他問起這事,瑄分塵咳了兩聲,道,他以為姬任好要吃他,而他當(dāng)時受了傷,rou搏還是牙咬恐怕都打不過……瑄分塵出自書香門第,生死門同樣的要求,但全家拼死抵抗,所以無一幸免。他逃跑中受了“絕崖懸冰掌”,大部分勁力被父親以身擋住,還是寒氣入骨,后來受父上的方外之交,玄天道道主全力救治,終是晚了些,一身須發(fā)轉(zhuǎn)為灰白,再也無法恢復(fù)。他們躲過一劫,姬任好無處可去,瑄分塵道,你跟我走吧。他指點姬任好找各種各樣的草藥來穩(wěn)固他的傷勢,告訴他從哪里可以找到吃的,兩個六歲的孩子跌跌撞撞往北走,其中種種艱難險阻不言,最后奇跡的找到了玄天谷。玄天道主收下瑄分塵,看出姬任好不是修道的料,想換個地方安置,恰巧姬流光拜訪,一眼看中他玉雪可愛,聰明伶俐,就抱回去,最后立了義子。孩子總是記得親生父母,姬任好再聰明,也是孩子,姬流光看出他心思,道,你待他們好,他們不一定待你好,人嘛總是這樣的,爹娘有十分的愛,給你三分,給你弟七分,你最優(yōu)秀,待他們最好,他們?nèi)匀缓魜砗热ィ愕茉贌o用,再不孝順,也是他們心頭的寶,這事沒法說,沒辦法。他道,我知道你不信,以后你就信了。成年的瑄分塵知道,姬流光說的是事實。這封信語氣溫柔,言辭懇切,不外是一個意思,讓姬任好回歸本家。祁家已經(jīng)沒落,如果得到懷天閣偌大的產(chǎn)業(yè),何止是天上掉的金元寶,恐怕是掉的國庫了。信中提到了他那個弟弟,顯然沒有出息,老夫人才張羅著,想把姬任好擁有的一切分一半——或者是一大半給他的弟弟。瑄分塵嘆息著,少年時姬任好時有出神,多是想家,后來明白世間冷暖,把一切埋到心里。祁家以為他死了,沒有尋找,現(xiàn)在忽然知道他成了懷天閣主,哪有不來之理。老婦人用心昭然若揭,她怕若顰敷衍了事,才把鐲子作為謝禮,就算信沒送到,姬任好一見丫鬟腕戴,必然會問。瑄分塵一家十四口,除了他十三個人全部死完一個不剩了。每當(dāng)想起,總是傷然,因此也更能體會姬任好。多年不見的親人,一來就另有所圖??v使他已經(jīng)而立,性情豁達,也說不出的難過了。他反而在亭中,呆呆的坐到風(fēng)露濕衣。次日揣著鐲子和紙找到偏廳,若顰在外面服侍,對他搖搖頭,作個噤聲。縫里的姬任好,眉頭緊皺,道:“不行?!?/br>“五萬兩……就給五萬兩,夫人喜歡古董玩器,我屋里還有些,可以讓你們揀擇……”五萬兩已足夠造就一個大富之家。另一個聲音忽然道:“打發(fā)乞丐呢!懷天閣日進斗金,五萬兩九牛一毛,你也拿的出手!”是男人的嗓音。姬任好冷冷道:“就算日進萬金,也和你沒有關(guān)系?!?/br>那人快跳起來:“你……你好大的膽子,居然連祖宗也不認,你生是祁家的人,死是祁家的鬼,你所有的東西都是祁家的……”忽然一陣劇咳,老婦人渾身顫抖,那個華衣男子居然不會扶持,尤在算著錢,姬任好暗暗皺眉,微一擺頭,兩個丫鬟上來,一人扶住,一人輕捶,她顛巍巍的道:“你弟弟年紀小不懂事,別和他計較……”三十一歲叫年紀小,真是天大的笑話了。姬任好隱下傷痛,她又道:“我已經(jīng)老了,哪一天死了,你兄弟可怎么辦?屋里下人已經(jīng)全部辭退,能當(dāng)?shù)亩籍?dāng)光了,任好,為娘相信你不會狠心……”長久一陣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