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坐在了靠窗的位置，二十三號桌。

    許愿把老老實實的機(jī)械蛋放在一旁，先是很有禮貌地問了待會負(fù)責(zé)付賬的程某人有沒有什么想吃的，等他如她所料地那樣說了隨便，才翻開菜單。

    她很喜歡“普拉普拉姥姥菜館”，生前就喜歡，五年沒來，姥姥菜館的生意竟是更好了，還添了許多新菜。

    什么都想吃。

    她謹(jǐn)記自己是個明朝人，不能暴露身份，菜單在手下一頁頁翻過去，忍痛放棄了許多以前最喜歡的菜。挑挑揀揀，最后除了土豆?fàn)F牛rou，還要了兩葷兩素和一個魚湯。

    魚湯是這里的招牌菜，魚要現(xiàn)殺，還可以讓客人親自去魚池子里選。

    菜點完了，面帶笑容的苗女裝服務(wù)員抱著菜單走了。

    燈光很暗。桌上的小燈是仿古的燭燈，若不是鄰座有人大聲議論著最近的股市，真會有種置身百年前寂靜苗疆的感覺，兩個人圍桌而坐，一盞如豆燈，一壺水清茶。

    兩個人，沒人說話。

    許愿若無其事地輕輕咳一聲，眼睛微微垂著，盯著木桌上的木紋路。她忽然想起來，在她高考前擬定的關(guān)于兩個人一起上了A大之后在校外附近吃吃玩玩的計劃里，姥姥菜館也是其中的項目，而且喜歡的東西太多，還列過三次。

    生前沒能跟他一起來，現(xiàn)在也算是如愿了。

    她又咳了一聲，他仍是沒說話。

    分坐兩邊，燭燈又是擺在中間，因此影子是朝各自身后落的，一個向左，一個向右。真像是陰陽相隔的意味。一盞燈隔開兩個世界，各有各的方向，碰不著。

    他忽然說，“地府是什么樣子？”

    “?。俊彼肓讼耄谀X子里搜刮以前讀的那些鬼怪電影，說，“很黑，房子建得很陰森，但城里挺吵鬧。閻王脾氣還不錯，孟婆比較難相處。哦，對，黑白無常像城管一樣天天抓違紀(jì)?！?/br>
    “被抓過？”

    “當(dāng)然沒有！我這么老實的人?！?/br>
    “是么?！?/br>
    “是啊！”

    他頓了頓?！八麄冋疹櫮忝?？”

    “誒，地府里的鬼那么多，哪里照顧得過來，大家都是各過各的?！?/br>
    他沉默片刻。開口時，聲音很低，也很慢?！耙渡嗣?？”

    她稍微回憶一下，想起來，自己編造明朝人身份的時候說，她是為了積攢功德、下輩子投個好胎才來幫他的。

    事實上根本就沒有地府，也沒有轉(zhuǎn)生臺。但一個謊需要更多的謊來圓，話說到這里，許愿只能硬著頭皮繼續(xù)往下編?！笆前　?/br>
    他說，“會在哪里？”

    “?。窟@我就不知道了。轉(zhuǎn)生臺那么大，那么深，哪知道會掉到哪里去?！?/br>
    “是么……”

    “是啊?！?/br>
    他不說話了。

    這時候服務(wù)員過來了，端著兩杯剛才要的西瓜汁，鮮榨的，杯子外壁上有一路冰涼的水滴。吸管造型挺夸張。

    許愿咬著吸管，喝了一口。有東西喝也就算是有事可做了，不至于一直訕訕。她咬著吸管，做出個自得其樂的樣子。

    然而——有個頗為驚訝的聲音在不遠(yuǎn)處響起來。

    事情是這樣的，在熱門館子里吃東西，不僅容易吃到好吃的，還很容易碰見熟人。好吃的東西大家都喜歡。

    那個聲音道，“誒？你們怎么在這里？”

    許愿咬著吸管看過去，原來是刑偵局人事處的張秘書。小光頭穿了件黑色的骷髏T恤，下面也是黑褲黑鞋。他身邊的幾個陌生人也是一模一樣的衣著。

    張秘書走過來，出于慣常的見面禮節(jié)，又問了一句廢話?！俺填檰枺∠勺?，在這兒吃飯?。俊?/br>
    他神色有些古怪。畢竟，眼前是一男一女，而且是獨處，沒別人。

    許愿道，“是啊?！?/br>
    張秘書又道，“哦，是剛查完案子順便一起來的嗎？”

    “是啊?！?/br>
    得了這么個答復(fù)，張秘書臉上那種名為八卦的古怪表情才算是退了下去。畢竟，雖然是一男一女，但查完了案子一起吃個飯不過是順便的事情，確實是沒什么的。

    許愿指了指他的衣服，有些好奇，“張秘書，你參加了什么活動嗎？”

    “對啊，一個科幻迷聚會，今天的主題書是。正好剛才那幾個家伙還說我們這個聚會陽剛氣太重，十幾個全是男人，要是能找?guī)讉€女孩子就好了。怎么樣，小仙子，要不要……”張秘書的熱情邀請才說了一半，無意中觸上一雙平靜的黑眼睛的視線，本能地咽下去了，改口道，“喔，你在跟程顧問吃飯，應(yīng)該沒時間，哈哈……”

    店里廣播響起來，“請二十三號桌的客人到魚池選魚?！?/br>
    許愿于是朝張秘書笑了笑，起身到魚池那邊去了。

    小助手走了，程顧問又不是什么好說話的人，張秘書自然也要走了。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一直坐在一旁的機(jī)械蛋腦袋上的小紅燈忽然亮了一下，自顧自地朝著張秘書轉(zhuǎn)了過去。

    張秘書有些好奇，“誒？這是什么？”

    不等程楚歌說話，蛋先開了口。“我是主人的管家。”

    張秘書道，“噢?！?/br>
    “我告訴你一件很重要的事?！钡坝终f。

    它聲音軟軟糯糯的，語氣卻十分嚴(yán)肅。

    張秘書瞟了程楚歌一眼，后者平靜沒表情，顯然并不在意那個傻蛋會說什么。張秘書道，“嘿，程顧問，這個東西還挺好玩的?！?/br>
    “我不僅好玩，我還知道一件很重要的事，”蛋說，“而且我打算把這件很重要的事告訴你?！?/br>
    “什么重要的事？”

    “你快走吧?！?/br>
    “……？”

    “老杵在這里，你自己不會過意不去嗎？”

    “……??？”

    蛋露出恨鐵不成鋼的表情?！叭思覂蓚€馬上要結(jié)婚了，正在燭光約會，你識趣一點！”

    這消息實在是出乎意料。

    張秘書愣了半天。

    第56章

    許愿從魚池選完魚, 回來的路上看見正去衛(wèi)生間的張秘書，可他竟是欲言又止看了她一眼，什么也沒說, 快步走了。

    她一頭霧水。

    走回二十三號桌邊坐下，程楚歌仍是沒什么表情, 機(jī)械蛋也一言不發(fā)地坐著, 氣氛跟她走之前沒區(qū)別。

    無事發(fā)生過的模樣。

    她吸了一口涼冰冰的西瓜汁, 很期待待會兒的燜牛rou和鮮魚湯。

    蛋始終也只是很無辜地坐在一旁。

    畢竟它開的是談情說愛八卦模式。而八卦的本質(zhì)，不就是造謠嗎？

    -

    周三。

    周三是一個很微妙的日子, 班已經(jīng)上了兩天了, 有點疲，可離周五也還有整整兩天, 正是不上不下, 難受得很。

    可許愿跟在程楚歌身后, 一走進(jìn)刑偵大樓, 就覺得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