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匹跟隨過陳珂樂戰(zhàn)斗，又跟隨過張況己戰(zhàn)斗的馬匹結(jié)束了生命。

面對著圍攏過來的張家老小,陳文軒卻將目光投向了遠方。那里,奔來了數(shù)千鐵騎。

聲勢浩大，旌旗飄揚。這數(shù)千人只是先鋒，身后似有萬人奔馳。

“將軍為何不等我們獨自前去！”

“將軍，我們來了！”

“殿下！你睜開眼看看我們！”

千人下馬,對著尸體嘶吼，然后沉默。

陳文軒沒有多做解釋，他知道這些西陵男兒實際上都清楚張況己的一片苦心。為將者身先士卒，妖物如此厲害，瑯王不愿讓那么多人白白搭上性命罷了。

他走到鐵騎之前，取走了印著“瑯”字的旗幟,往地上重重一插。

塵土飛揚間，張家門前水泄不通。

“大楚瑯王，張況己，戰(zhàn)死！”

鐵騎轟然下拜。

陳文軒也下拜，整個西陵郡，頓時只有迎風(fēng)飄揚的旗幟高出一等，也只有張況己臉上還掛著笑容。

這時，一直跟隨到門口的龍龜?shù)皖^凝視了一會，然后轉(zhuǎn)身離去。

它也快死了，身軀搖搖晃晃，甚至無法背負起沉重的龜殼。它的皮膚開始龜裂，遮蔽天下的身軀開始縮小，當(dāng)它一步跨到之前的湖旁邊時，它已經(jīng)變成普通大小。

它慢慢蹈入水中，將這片湖作為了最后的死地。

一切都是安靜而寂然的。

只有一只小烏龜轉(zhuǎn)著眼珠，撥動蹼掌滑出，它在龍龜身邊打轉(zhuǎn)，圓溜溜的眼里流露出渴望。

龍龜垂眸看了眼小烏龜，陡然仰頭嘶吼道：“……過而為龍！過而為龍！”

林行韜心里一動，而小烏龜懼怕地游離，過了一會兒，龍龜?shù)能|體開始潰爛，一塊又一塊，從龜殼中散出。

小烏龜幾經(jīng)猶豫，忍不住張開了嘴。

“你把龍龜吃了？”林行韜冷不丁發(fā)問。

老龜點點頭：“龍龜是貪狼的星象，而非妖物，因此我吃的不是血rou，而是其中的龍性?！?/br>
畫面中，小烏龜?shù)难垌h起了暗金色，開始朝龍龜轉(zhuǎn)化。

“三百多年前妖物著實稀少，湖中總共只有我一個妖，沒有其他妖和我搶食?！?/br>
在小烏龜徹底具備龍龜之形的時候，天空中的流星劃過了整個大楚，向著湖壓了下來。

星光傾湖，盈滿每一道水流。

這便是落星湖晚間有星光滿溢的緣由。

落星落星，貪狼星曾落于此。

當(dāng)星光散去時，林行韜問：“龜殼呢？”

龍龜血rou不見，龜殼卻也不見了。

“我也不知龍龜龜殼去了何處，當(dāng)我注意到時，龜殼已經(jīng)不見了。不知是被妖王還是被仙人拿去。”

林行韜看向龍王。龍王搖頭：“當(dāng)日只有破天戟落于江中，被蝦兵拾到獻于龍宮，并無龜殼?！?/br>
畫面徹底消失。

林行韜其實想看的還有很多。比如那個時候大樂和卿卿在做什么？接下來西陵鐵騎會做什么，妖族和仙人又會有什么舉動？

他甚至覺得，張況己死得太簡單了。

天星降世，只活了五十多年，死在不知名的湖邊，死時身邊一人一馬。

連是誰殺了他都不知道。

老龜無法令他看到那么多，一聲大喊令林行韜從哀傷中驚醒。

“陛下！那一日我說那少年王運挾恩圖報并非是隨口而說！”

林行韜一怔。

［你們只知那少年救了黑鯉一命，卻不知少年是在挾恩圖報！］

“我吃了龍龜，從一介不值一提的小妖具備龍性，就此欠下了瑯王莫大的恩情?。　?/br>
“三百多年，我一直難以離開落星湖！一旦我走出落星湖，一旦我碰上張家人，我定然只能供他們驅(qū)使！”

“我想了辦法，為自己取姓為張，又因為霸下、玄龜之類給自己取名霸玄，心里想著能夠抵消些許因果?！?/br>
“根本無用。我甚至心想，瑯王和龍龜是故意的，就是讓我欠下恩情，否則龍龜為何要回到湖里，貪狼星又為何要落于湖里呢？”

［依老夫看，你已經(jīng)與那少年結(jié)下因果，日后是要報恩的。唉，不知幾百年的修為就要一朝報恩盡皆消去了。］

原來當(dāng)初的老龜是有感而發(fā)，這才說得那么情真意切。

“從吃下龍性的那一刻起，我便不得不走上化龍之路。但正如先前龍君所說，吞食而來的龍性是有違神道的，我無法真正成龍，一輩子都只是龍龜模樣?！?/br>
“朱陋招我去龍宮當(dāng)吏，這便要成為水府中神，我怕自己成為惡神而死，也怕龍君看穿我走入歧路誅殺我?！?/br>
所以老龜不能去人世，也不能去龍宮。

三百多年，便一直在落星湖中。

“三百多年……我也曾想啊，當(dāng)初要是自己修煉，說不定也能成妖王了?！崩淆斘⑽u頭，旋即說，“就在那一天，我遇到了你。”

那一天，林行韜以黑鯉之身從天而降。

“妖族天才趙略，來自西陵，妖形為鯉，一看就是要走化龍之路的。太巧了，趙略，巧到我一下子就覺得你是幫我消開因果的關(guān)鍵。而看到你也欠下了王運恩情的時候，我確信無疑?！?/br>
所以老龜看到了希望，他自己無法出落星湖，就令趙略去找龍王尋求辦法。

［——我現(xiàn)在真信你可以做到了，愿你成功吧，趙略！］不止是愿你化形成功，更是愿你成功得龍王助而消因果。

老龜從地上起身，幽幽嘆息。

林行韜說：“但是我出去一趟，并未去尋龍王。而我回去后，你也沒有提過這件事，只應(yīng)下做了河神——你怎么突然可以來龍宮了？”

老龜回答：“你由鯉化蟒歸來，我已然知曉你和我走了相同的路，通過吞食得了龍性。你的龍角卻在提醒著我，天地有變，既能存惡神，又能存孽龍?！?/br>
“你要封我做河神，我知道自己無法抗拒，也知道時機已到，我應(yīng)該要出去了?！?/br>
能夠走出多年未出的落星湖，難怪老龜費神力給蓮女們點化人形的時候一直樂呵呵的。

“只是我萬萬沒想到啊，萬萬沒想到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