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彎八折的稱呼顯得更為陰陽怪氣，江河與于斐相對而視，神情閃爍地點點頭，借機離開：“我先走了?！?/br>
楚湘東抱臂，眉毛一挑：“在外面吹熱風(fēng)，光看著也不盡興，不進去么？”

于斐展顏一笑，如沐春風(fēng)：“進去豈不是打擾了二位相談甚歡？”

楚湘東一嗤，靠在自動販賣機旁，透明的玻璃櫥發(fā)出淺藍色的光，快捷支付的界面跳動著鮮艷活潑的可樂廣告，一側(cè)在他的臉上投出斑斕迷幻的光色，一處則深暗地隱沒于盛夏燠熱的空氣之中，那點陰沉的光斑，是楚湘東眼底曖昧不清的冷色。

于斐站在燈光明亮處，影子拖得極長。似笑非笑的聲音，毫不見慌張：“算盤打得很響。新歌不如你和江河兩個人來唱就好了。”

“哎呀，可別這么說。”楚湘東擺擺手，露出一口白牙的燦爛笑容，“這話要是讓別人聽見了，我還好，你的二十四名，怕是自身難保？我沒有記錯的話，第二輪位置測評后的淘汰，是五十進二十？”

于斐似乎毫不在意，捏了捏手腕上的筋絡(luò)，慢慢回道：“有些事情一旦揭露出來，那樣的淘汰，就不是名次能夠決定的了?！?/br>
楚湘東壓低聲音輕輕笑起來，仿佛聽到了什么天大的笑話，他甚至清脆地擊了個掌，喝彩般地笑道：“你這是誹謗。沒有做過的事情，我是不會承認的，HP也是不會承認的。說到承認——你先求著貝老師，稍微正眼看看自己吧。”

于斐不為所動，更難聽的嘲笑，更露骨的諷刺，他在短短的時間里都受盡了，他就著楚湘東的話鋒，風(fēng)輕云淡又提：“老師最恨什么，你難道不知道嗎？”

“她平生最恨耍小聰明的人?！?/br>
楚湘東直起背，眼神一凜，臉上露出怨毒扭曲的怖色，語氣益發(fā)刻毒，昭彰著威脅的盛氣凌人：“你這是想要告發(fā)我？你以為你還是曾經(jīng)在HP里受盡寵愛的那個ACE？貝錦連一句話都不愿意和你說，就算說了，她難道會全心全意地相信你？”

沒等于斐反駁，楚湘東冷笑一聲，將最為惡劣的情緒子彈一般霰射而出：

“你以為你那可憐的小男朋友，是因為什么離開HP的？還不是你和你尊敬的貝老師，一起把他逼走的？你不能出道，他也活該不能出道?！?/br>
楚湘東還沒來得及醞釀下一句話，眼前一暗，他的瞳孔猛然一縮，一團黑影照臉疾沖而來，砰然摔在他面?zhèn)鹊牟Ａ粔ι?，抵著墻體的后背猛然一震，似乎立刻就要綻裂。他幾乎被這一驟生的變故驚得說不出話來，一層冰冷濕膩的恐懼感如同一條水蛇，猛然攫住他的心腔。

“你再說一遍？”

于斐仍然在笑。

正因為他仍在笑，才令楚湘東覺得毛骨悚然。他從未對誰露出過這樣陰沉恐怖的面色，兩眼極端地黑沉，一點透明的光**去，析出令人通身寒冷的冰冷憤怒。眼見著那點光要為他深沉的眼睛吞食殆盡。楚湘東極度緊張地凝視著那雙眼，卻覺得那是注視著垂死獵物的，一只陰郁而兇狠的瘦狼的眼睛。

于斐一字一頓，又將那句話復(fù)述一次：

“你、再、說、一、遍？”

作者有話說：

飛飛：我可愛了四十五章還真把我當(dāng)大狗狗看啊？

第46章舊夢

即便荊天棘地，風(fēng)摧雨折，狼仍舊是狼。

有這么一個瞬間，楚湘東的心中踏入懸崖般地一空，那是所有事情失去掌控的可怖感覺，于斐會做出不顧現(xiàn)實景況的事情，和他你死我活地打一架也猶未可知。只是想清楚這件事情的結(jié)果，反倒是自己的勝利，楚湘東的腳一下落回了實地。

盡管死死釘在他身上的目光是如此威嚇與懾人，但他很快冷靜下來，卻不再敢發(fā)出冷嘲熱諷的嗤笑，聲氣有些發(fā)顫，但毫不退讓：“這世界上本來就沒有努力付出，而能得到回報的好事。我是如此，樂時也是如此。”

果然，說到那個名字的時候，于斐的眉頭猛一蹙，眼里的光電閃一般地動搖了。

楚湘東注視著于斐的眼睛，呼吸仍舊短促，但話卻說得又輕又快：“人都是趨利避害的，你沒有想過他在HP到底經(jīng)歷了什么吧？試問誰忍受得了起早貪黑的練習(xí)，最后出道的名次卻被輕描淡寫地搶走呢？六光年出道組的領(lǐng)舞生存戰(zhàn)，扔下他的人，可不是我哦？”

于斐一晃神，緊緊抵在厚重冰冷的玻璃上的拳頭，微微抖顫地一張，楚湘東冷笑一聲，撥開于斐的手，兀自離開。直至走近集訓(xùn)地，他才發(fā)覺自己雙腿發(fā)軟，衣服潮濕悶熱地貼在后背，探手一摸后腰，衣料已經(jīng)被冷汗浸濕。

“……”楚湘東站定，撩了一把額間汗?jié)竦膭⒑＃钗豢跉?，向晨光熹微的練?xí)室走去。

于斐扶了一把窗玻璃，室內(nèi)的冷氣開得很足，冰冷的表面覆上暖熱的手心，在邊緣處浮上一層朦朧不清的白霧。他翻手，看著手心那一條縱深的傷疤，結(jié)痂的血痕已經(jīng)愈合，瘢痕如同一條陰森慘白的裂口，寄生蟲一般死死吸附在掌心。

盡管已經(jīng)沒有痛覺，但仍然留下了難以消解的痕跡。

在出道組里的每一天，他看著自己的人氣爆發(fā)式地指數(shù)增長，上下班的路上常常圍著一簇又一簇的粉絲，對著他困倦和疲憊的影子小聲地尖叫，時而冒出一兩聲鼓起勇氣的贊揚和鼓勵，他在憧憬中曾料想過這一天，真正到來時，卻又覺得不知所措。

他很早就被六光年的出道組選為隊長，公司給予他十分寬大民主的選擇方式，他像一個聯(lián)盟的發(fā)起者，在同期的練習(xí)生里尋找能夠組隊的優(yōu)秀成員。所有人，公司的高層、經(jīng)紀(jì)人、指導(dǎo)老師、前輩，都告訴他，只要按他的心意選出最好的就可以，所有人無條件相信他。

他從被選擇者變成了選擇者。

似乎是為了某種微妙的守恒，得到總是伴隨著失去。他成為了HP的明日之星，他帶的組成為備受呵護的師弟團備選。他一直為之奮斗的出道，已經(jīng)觸手可及。他并沒有忘記與樂時一起站在聚光燈下的約定，可因為相同的夢想，二人之間出現(xiàn)了裂痕。

于斐不知道那是從什么時候開始的。

他再也不會去南大門商演，因為激動的粉絲會堵得人寸步難行，他再也不在練舞室里待一個通宵，因為迎接他的是沒有止境的出道前的特殊訓(xùn)練、選擇成員的討論談話。他和許多前輩應(yīng)酬，見到了夢寐難求的制作人，寫的歌第一次在舞臺上得到熱烈反響，大家都說他萬千資源于一身，“出道即巔峰”。

他和樂時，那兩段曾經(jīng)以為緊緊糾纏，難以分離的人生，其實只是相碰的兩只酒杯，飲盡熱烈燦爛的青春，留下迷茫不清的空虛，清醒的客人分道揚鑣，把夢與未來忘在了身后，對著破碎的杯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