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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爺爺,我回來了!”兩人的笑容突然停滯在臉上,慢慢演變成目瞪口呆的驚恐。窗臺上的青藤生長得十分茂密繁盛,纏著欄桿爬了有半層樓高?;⒋堂泛蜕讲杌ㄔ陉柟庀戮`放出紅色的花朵,泥土濕潤,應(yīng)當剛澆過水。窗前的老人彎著腰,給坐在椅子上的紅發(fā)少女編頭發(fā)。【我只會編麻花辮?!烤L思握著手里柔軟的紅發(fā),有些不知從何下手。【巧了,我也是?!抠R洗塵笑嘻嘻地看他笑話。君長思不爽地嘖了一聲,轉(zhuǎn)念便把賀洗塵踢出腦海,還恐嚇道:【你別把小姑娘弄哭了。】他們倆在公園里擺棋,大殺四方、酣暢淋漓之后,看時辰要放學了,便打算回家做飯。半道上又和紅發(fā)小姑娘遇到,這回小姑娘可沒前三次那樣又酷又不好惹,耷拉著眉,眼淚不要錢地掉。“你的頭發(fā)亂了哦。”賀洗塵用一個莫名其妙的理由把小姑娘拐回了家。其實他們不止見過三次面。不謙虛地說,鐘意是學神,站在制高點、讓尤自若等學渣膜拜的那種學神。后來君自安升入初中,常年穩(wěn)居第一。兩人雖不在同一年級,但互相耳聞對方大名。某種方面上,鐘意十分關(guān)注君自安——的成績。于是經(jīng)常被他倆纏著的酷老頭,也進入她的視線。砂鍋里的黃豆苦瓜排骨湯發(fā)出咕嚕嚕的沸騰的聲音,賀洗塵笨拙地將紅發(fā)分成三股,心想練劍都沒這么辛苦,他能拿劍挑起碧波江水和花上雨露,可如今戴著老花眼鏡卻沒辦法馴服不聽管教的長發(fā)。“爺、小爺?”君自安訥訥地叫道。賀洗塵沒有回答,用發(fā)圈把發(fā)尾固定后,才長舒出一口氣,抹了一把根本不存在的汗,抬頭應(yīng)道:“元兒回來啦?!?/br>“鐘意?!”尤自若忽然叫出聲,“我靠!學神!”“都認識?”賀洗塵敲了敲發(fā)酸的后背,“你們年輕人先聊著,我去看排骨湯好了沒?!彼哌M廚房,洗好手,掀開鍋,舀去湯面上一層灰色的浮沫,關(guān)火,一氣呵成。客廳里的氣氛卻沒他想象的融洽,連尷尬都算不上,簡直可以說是針鋒相對。尤自若倒挺想和鐘意套近乎,奈何君自安一副戒備防守的模樣,鐘意也一臉冷漠,他抱著椰子坐在中間,感覺就像夾在狐貍和蛇中間的草食兔子,格格不入。“老師給我們看過你的高分作文,字很好看?!本园策@話不知是褒是貶,越咂摸越覺得味兒不對。鐘意卻施施然一笑,挑眉說道:“上次回初中看望老師,偶然見到你的試卷,物理卷錯了一道白癡選擇題,有點讓我意外。”“……”君自安一梗,嘴硬道,“……筆誤。”瑟瑟發(fā)抖的學渣小王子默默地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借由那一鍋黃豆苦瓜排骨湯,三個小孩正式結(jié)交,關(guān)系亦敵亦友,撲朔迷離。鐘意被女生找過麻煩,尤自若也被人調(diào)侃過,至于君自安,由于過分純良的外貌至今沒引起任何人的遐思。暑假,君長思參加了在公園里一起下棋切磋的棋友的葬禮。葬禮舉辦得十分隆重,他穿著肅穆的黑西裝,掃了一圈或真情流淚或假意哭泣的眾人,鄭重地向死者鞠了一躬,便轉(zhuǎn)身離去。“以后我絕對不要舉行葬禮,要是我兒子跪在我靈前哭,我會忍不住詐尸打爆他的狗頭!”君長思罵罵咧咧地說道。【高血壓,小心你的高血壓?!抠R洗塵跟cao心的老媽子一樣提醒道。“死不了!”君長思氣昏頭了,服服帖帖梳在腦后的頭發(fā)掉下一縷,蓋在他眼前。他忽然停下腳步,扶著墻臉色蒼白。【高血壓犯了?!】賀洗塵被嚇了一跳。“不是……”君長思艱難地搖了搖頭,“閃到腰了……”【……嘖,真有你的?!抠R洗塵又嫌棄又忍不住松了口氣,【走開!我來!】勇士總有力不從心的時候,可那頭黑龍只要一出現(xiàn),必定帶著萬千雷霆和灼熱的龍炎,踏平一切險阻。可就算是黑龍,也有抵擋不住的事情。他們默契地沒再提葬禮的事情,死亡的陰影終究還是成為橫亙在心中的頑石。夜晚,星辰藏在厚實的浮云后,沒露出一星半點兒形跡。淺藍的窗簾拉到兩邊,可以清晰地看見外頭亮起的燈光。君長思睜著眼睛,半宿無眠。“睡了嗎?”【……嗯。】“我明天去立個遺囑?!?/br>【好。】“不要告訴元兒?!?/br>【我知道?!?/br>君長思閉上眼睛:“洗塵哪,你要真是野鬼,我死了就占了我的身體吧……還是算了,我又老又病,身上沒一塊兒是好的。你還是去投胎,投個好胎,不要再跟著我受苦。”賀洗塵久久未答,直到君長思陷入夢境,冥冥間才響起一聲長嘆。***高中畢業(yè),考上大學,君自安越長越高,越走越遠,君長思的腰越來越彎,頭發(fā)越來越白。他那張嚴肅的老臉由于病氣,終于失去了威嚴的威懾力。但棋風仍舊十分凌厲,應(yīng)該說有時很溫和,有時凌厲得過頭。“若真的有來世,”君長思靠在躺椅上,溫暖的陽光從窗戶上照射在他身上,“我還不知道你長什么樣子,到時要怎么去找你?!?/br>賀洗塵一頓,莫名有所預感,卻還笑嘻嘻說道:【哈哈,你不先去找況小姑娘?至于在下,在下只是手無縛雞之力的讀書人,不倦去問問哪家兒郎最俊俏,那便是我了?!?/br>“哼,沒臉沒皮?!本L思不留情面地嗤笑出聲,他看了眼窗臺上含苞待放的山茶花,神情微斂,忽然說道,“我總覺得我撐不下去了。”賀洗塵心里一沉,肅然說道:【不倦,你撐不下去還有我替你撐下去?!?/br>“別,你早該走了,何必困在我這個老頭子身上?”君長思喘了口氣,頗為驕傲地笑起來,“我這一輩子,生老病死,只差最后一步,我不怕!洗塵哪,我不怕,我死了就去找你,我、我還能見到書言!”他突然捂著胸口咳起來,臉色泛起潮紅,最后癱在躺椅上,氣若游絲。【你別說話,不倦……我們、我們倆換個位置。】這具身體實在太弱了,賀洗塵不敢貿(mào)貿(mào)然動作,生怕一點變化就無力回天。“夠了,你替我受了不少苦,最后這點就讓我來吧?!本L思半瞇著眼睛,“等我睡一覺,我就起來給元兒做飯……”他枯瘦的手腕上系著一根紅繩,繩子上的駝鈴忽然發(fā)出清脆悠長的鈴聲,回旋在空無一人的房屋中。暖風輕輕地吹起淺藍色的窗簾,覆蓋住墻壁上翻涌的鯨魚,仿佛一瞬間,那條鯨魚潛入大海深處,不再歸來。【不倦,你睡吧。】第87章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