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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嚇住她的野心勃勃。假以時日,她必定能成為一個出色的君主。然而一朝被廢,她被鎖進洛陽城的重華寺內(nèi),所有的抱負和仇恨也跟著被封鎖起來。其實年少時魏玠與賀洗塵見過一面。那個時候她被梁煜軟禁在宮中,不見天日。直到某一天,有人敲了三下門。她沒有理會,半晌,園子里搖曳的杏影從被推開的宮門爭前恐后地跑進來。“在下梁道,奉大司馬之命,為小陛下煎藥?!眮砣艘豢趽街p清吳語的洛下音,聽著十分怪異,“陛下體寒,倒春寒恐寒邪入體,我配了幾個藥方子和幾貼藥?!?/br>杏影輝照下的少年唇紅齒白,與氣勢駭人的梁煜十分相像。魏玠那雙琥珀色的眼珠子忽然動了一下,猛地抓起茶盞摔到他腳邊:“滾!”賀洗塵巍然不動,撇了眼碎渣子,走上前把雕花黑木提盒放到桌上,拿出一碗黑乎乎的湯藥,自己先喝了一口:“藥剛煎好,趁熱喝?!彼麑⒋赏敕诺轿韩d的手邊,然后又從提盒里拿出一小碟蜜餞。“在下告退。”賀洗塵沒有在意魏玠的抗拒,做完一切,才施施然退出宮門,心里卻嘆了口氣,胡亂思考些不搭邊的問題——在會稽每天給病弱的老父親煎藥,到了洛陽,還要讓梁煜押過來給小陛下煎藥。他就跟煎藥過不去了是吧?從那以后,賀洗塵還是每天都過來送藥,但只在門口敲了三下門,然后推開一條縫隙,將提盒遞進去。他送了一個月的藥,兩人卻再也沒見過一面。一個月后,魏玠終于知道自己的歸宿是重華寺,心里說不清松了一口氣還是怨恨痛苦。她坐在冰涼的地上,靠著門扇,接過從門縫里推進來的提盒。“陛下,今天是釀青梅,我從會稽帶過來,剛好只剩下兩顆。”賀洗塵坐在門檻上,隔著門說道。他沒指望里面的人能應(yīng)一句,就隨口一說。這釀青梅這么好吃可口,沒能留下個名字來實在令人嘆惋!“皺巴巴的,難看?!蔽韩d第一次應(yīng)聲,聲音沙啞,還十分嫌棄。望著庭院中杏花疏雨的賀洗塵沉默了一下:“……那,還給我?”里頭嗤笑一聲,沒有任何動作。斜雨落在含苞的紅色花骨朵上,落在黑瓦白墻上,從屋檐墜下,織成朦朧的雨幕。“你每次都幫我試藥?”良久,屋子里頭終于傳來一句疑問。賀洗塵看了眼烏蒙蒙的天際,說道:“沒有,騙你的。太苦了?!?/br>魏玠笑自己會錯意,仰頭將碗里的湯藥一飲而盡。真的。好苦啊。“但是今天喝了一口?!遍T外的賀洗塵忽然悠悠開口,“所以三顆釀青梅只剩下兩顆?!?/br>魏玠手一頓,將瓷碗扔進提盒,拿起一顆青梅含入苦澀的口中。“你身上是什么熏香?”她是香道好手,卻從沒聞過這種合香,一個月來想破腦袋也沒能研究出其中配方。賀洗塵聞言,抬手嗅了嗅袖子:“沒有啊……充其量也就是每天給你熬藥的苦藥味兒……大概是沾了別人的熏香?!?/br>“也有可能?!蔽韩d沉吟道。天地又寂靜下來,只有滾滾的春雷和越下越大的雨聲,間或鳥兒清脆的鳴叫聲。“我要走了?!睂m門內(nèi)的話語聽不太清情緒。“我也要走了?!辟R洗塵垂眸收拾好提盒,他的洛下音長進了許多,至少沒像一個月前夾著半生不熟的吳儂軟語,“小陛下,前路不易,還望保重身體?!?/br>他起身拍了拍衣擺,如同往常一樣叩了三下門,轉(zhuǎn)身離去。身后那扇封鎖的宮門緩緩打開,始終沒邁出步伐的魏玠佇立良久,望著他撐傘的單薄背影沒入杏影中,消失不見,才收回深沉的目光。那個時候她沒想過自己能卷土重來,更沒想到,若干年后,與她對弈朝堂的,會是那個贈她青梅的煎藥人。但又似乎沒什么可驚嘆的?;蛘哒f,其實今日的一切都有跡可循。魏玠不太記得十五歲的賀洗塵的模樣了,匆匆一瞥哪來的記憶?可她卻還清楚記得那個雕花黑木提盒上精美的花紋,透過天窗的光線中塵埃飛舞;還記得他身上沾染的苦藥香,古怪卻好聞,與如今一般無二。“大司馬踏春剛回?”魏玠臉上笑瞇瞇的,極為溫和可親,但賀洗塵一看就知道,小皇帝修為有成,恐怕是狐貍化身來找他報仇了。哎呀呀,梁煜那老小子,自己死了一了百了,卻累得我還要給她應(yīng)付身后賬。賀洗塵抬起眼皮,從容不迫地應(yīng)道:“然也,春日好,莫負韶光?!?/br>三月末的洛陽開滿山茶花,一團團一簇簇濃烈的紅仿佛天邊的火燒云。天色漸晚,霞光浪漫,踏著斜陽返家的行人說說笑笑,無人注意街道旁側(cè)三個緩行的年輕人。“聽聞大司馬還有一弟,姿容俊逸,聰穎機敏,可許了人家?”魏玠意味不明地問道。賀洗塵輕飄飄地撇了她一眼:“我不替他做決定?!?/br>卻聽她繼續(xù)說道:“婚姻大事,豈能兒戲。”賀洗塵挑眉,玩味地笑起來:“他不想成親,便不成親,沒人能逼他做不愿意的事情。得罪他就是得罪我,而得罪我,意味著我會很不高興。我不高興了,要讓對方更不高興?!?/br>他直接堵死魏玠接下來所有的話語,隨后笑問:“陛下婚事將近,可是喜不自勝,情難自抑?”魏玠十八歲被廢,往后哪有人家愿意議親,只怕引火燒身。如今她重登帝位,世家大族打破了頭要給她充實后宮。至于合不合她心意?只有天知道。“自然歡喜,自然應(yīng)當(dāng)歡喜?!蔽韩d笑起來,卻不自覺皺起眉心。一直安安靜靜的王陵輕聲說道:“陛下,天色已晚,還是回宮吧?!睂こH俗咴谫R洗塵和魏玠中間,只怕會被兩人的笑里藏刀嚇得腿軟。王陵卻不怵,淡定自若,甚至還隱蔽地撓了三下賀洗塵的手心,面上若無其事地說道,“大司馬大病初愈,夜里寒,也早點回去吧?!?/br>賀洗塵會意,心里不免失笑,微微攏起酥麻的掌心,應(yīng)道:“多謝中常侍關(guān)懷?!?/br>三人拐進一條小巷,一邊是高高的墻頭,一邊是熱烈盛放的桃樹。粉紅的花朵籠罩著橘色的晚暉,在暗沉的夜幕下似乎鬼魅橫生。他們繼續(xù)往前走了一段路,忽然一只圓鞠從墻內(nèi)飛出來,落在地上,骨碌碌地滾到賀洗塵腳邊。不遠處的柴門吱呀一聲推開,身形修長的男人疾步跑過來,看見賀洗塵三人,倏地頓在原地,不敢上前一步。墻內(nèi)忽而響起一陣刺耳的嘲笑,賀洗塵從來不知道男人可以發(fā)出這樣尖銳的笑聲。魏玠不悅地抿起唇,王陵解釋道:“這是「深深庭」的后墻,里頭住的是歌舞伎子?!?/br>她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