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水無痕還差了大大一截，這倒霉的便是江湖。

其他幾個徒弟早就習(xí)慣辛月明這隨隨便便的態(tài)度，辛月明剛一動身，他們就默契地朝后退開，只是江湖不知道，沉浸在教育徒弟的氛圍中，自然落了滿身的樹葉。等他跳起來要找辛月明算賬，那小鬼早已跑的沒了影。

算了。江湖只覺得自己沒趣，跟一沒長大的小屁孩較什么勁呢。

第7章沉默

“小師兄?！?/br>
辛月明的腦袋從茂密的枝葉中穿出來，腦門上還頂著一片不知什么時候掉落的樹葉，待看清樹下的江水寒，露出了燦爛的笑容，“怎么，你也不想聽老頭子嘮叨了？”

“師父已經(jīng)說完了。”江水寒仰起頭看那明亮的少年，輕輕微笑著，“你不該當(dāng)著他面走的。”

“難不成我偷偷溜走，就可以了？”

“也不可以，但是至少對師父是種尊重?！苯畤@了口氣，道，“你下來吧，我這么仰著看你實在難受?！?/br>
辛月明卻不樂意，坐在樹干上兩條腿蕩著秋千，故意笑道，“不好，好不容易這么看著你，就讓我多看一會吧。”

可能是之前營養(yǎng)沒跟上，江水寒的身高長得很慢，但總是比辛月明高那么一點。在辛月明心里，江水寒哪怕實際年齡比他大了整整三歲，那也是他的師弟。每次都以為長高了不少，可比起師弟，總是少了那么一截，實在是作為師兄的恥辱。

辛月明這話說得很是自然，可江水寒心卻一跳，悄悄加快了點速度。

“你快下來吧。”

“哦，那你接著我?！?/br>
“你？”

江水寒呆愣的瞬間，辛月明便從樹干上跳了下來，直直栽向地面。他急忙上前一步，正好將辛月明接了個滿懷。

“哈哈哈?！?/br>
辛月明的笑聲嚇走了一片飛鳥，他抱著江水寒笑得快要岔了氣，卻沒想過懷里的人早已驚得頭腦一片空白。江水寒過了半晌，所有的神經(jīng)反應(yīng)才回到原位，而懷里的那個始作俑者還笑得那么開心。

可感受到懷中傳來的溫暖，他就沒法生氣，嘆道，“萬一我沒接住你怎么辦？”

辛月明拍拍他的背，笑道，“我相信你?！?/br>
“師父說找你有事，在祠堂等你?！?/br>
江水寒不動聲色松開手，暗自撫平狂奔的心跳。沒人知道，當(dāng)辛月明說出相信他的時候，他有多么開心。

“啊？”辛月明皺起眉頭，剛剛的興奮勁都被這冷風(fēng)給吹沒了，“該不會是老頭子生氣了，想罰我吧?！?/br>
“你做了那么多事，師父哪一次真正生氣過？”

辛月明滿臉不情愿，還是被江水寒親自押到祠堂。青山上四季變換，祠堂內(nèi)卻仿佛時空停滯，從他第一次拜師進來后就沒見過一次變化。讓他意外的是，江湖閉著雙眸正襟危坐在牌位前的墊子上，往常江湖罰他來默書都沒有這么正經(jīng)過?？催@架勢，難不成他犯了什么大問題嗎？

還沒等辛月明心驚膽戰(zhàn)想清楚，江湖輕輕睜開眼，朝他道，“月明，來?！?/br>
見江湖還是如平常一樣的淡然，辛月明的心總算落在了實處，走過去坐在江湖對面，輕輕道，“師父?！?/br>
“三請四邀，終于愿意來了？”

辛月明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尖，笑道，“師父，徒兒有什么錯您就直說，我現(xiàn)在都被您嚇得心驚rou跳呢?！?/br>
江湖笑著搖搖頭，“你呀?！?/br>
他笑容漸緩，反問道，“月明，我記得你來逍遙派拜師，就是想做像祖師爺一樣的大俠。為何，今天要說不想一鳴驚人的話來。”

“我不是解釋了嗎?！?/br>
“我想聽實話?！?/br>
江湖的聲音依舊平緩，但身上隱隱顯出掌門的氣勢來。辛月明一怔，垂眸看著墊子上的流蘇，半晌才開口。

“我的功夫不行，連小寒都不如，怎么一鳴驚人?！?/br>
“可在我心里，你不是遇到困難就會退縮的人?！?/br>
“我。”

“功夫不行，可以練，我逍遙派的劍法和心法可不差，按你的進度，在年輕一輩算是上乘的。但你現(xiàn)在，根本沒有這個心思?！苯粗猎旅鞯哪抗饫飵е┩绽锷儆械臏睾停^續(xù)道，“我聽說，你大哥這次也要去昭陽山?！?/br>
“是。”辛月明這一聲是從鼻孔里哼出來的。

“我想，你父母的期望，都寄予你大哥身上，對你不過是囑咐安全?；蛘哒f，他們根本沒有指望你，能夠在賞花會上大放異彩吧?！?/br>
辛月明猛地抬眼，正對上江湖笑意盈盈的雙眸。他沒想到，本以為除了院里那些花草和祠堂外什么都不會關(guān)心的江湖，居然什么都知道。更沒想到，師父一直在關(guān)注著他，還安慰他。

江湖伸手摸摸辛月明的腦袋，朗聲道，“月明，你自己的路，不是別人的期望所能左右的。既然他們想不到，那你用自己的能力去證明他們原本所想是錯誤的，豈不是更好？”

“可我，真的能行嗎？”

辛月明顫著聲，揪著流蘇的手指也在抖。他根本沒有信心，這也是他唯一不敢相信自己的地方。從小到大，大哥都像一座無法翻越的大山屹立在他面前，每個人都夸獎他，說他是天才，而他，每次做錯了事或是達不到父母的期望，總會得到一聲嘆息或是沉默。

這是比責(zé)罰謾罵更加讓人難過的行為。

在父母和周圍的人看來，他身為辛家二少爺，又有一個優(yōu)秀的大哥在前面，哪怕成為紈绔都沒關(guān)系。因為有父母在前面頂著，還有一個大哥在身后保護著他，其實他認(rèn)不認(rèn)真學(xué)習(xí)都沒關(guān)系。反正辛家的未來，也沒有指望他來支撐。

辛月明最早的記憶，就是從某次他練字三心二意的時候開始。最早辛家沒指望他能學(xué)武，畢竟有個大哥，所以想著讓小兒子學(xué)文將來考取功名也不錯。那時他還小，又是嬌養(yǎng)大的，喜歡到處跑，但每天還要枯燥的練字，他根本不情愿，寫出來的大字也像是狗爬一般。父親看著他的狗爬式，滿臉無奈，最終也只是嘆息一聲，不再說什么。

他當(dāng)時很奇怪，為什么父親要嘆息呢。他不明白，可是有一天，大哥在練劍時錯了幾個動作，父親很生氣，甚至差點動手打大哥。那天他才漸漸開始明白他和大哥的差別，但他知道，自己在父母心里也不是沒有位置沒有重量，只不過，是和大哥不一樣的期望而已。

“可以?！苯α诵Γ只謴?fù)嚴(yán)肅，道，“但你要記住，不能偷懶?！?/br>
“哦?！?/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