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好在余棠只喝了一口就立即剎住了，大事是沒什么大事，就是嘴里燙的有點疼，感覺呼吸都卷成火熱的了。

段汀棲接過她手里的茶碗，另外一只手端著她的下巴，指腹捏著細細看了看，含糊笑道：“你可真是……”

真是什么她沒往下說，但余棠眼睛狀若無辜地眨了眨，感覺出了一股莫名的不自在。

“沒什么事兒，”段汀棲安撫小姑娘，“給她端一小碗冰塊兒來就行?！?/br>
小姑娘立即跑下去了，段汀棲則是輕車熟路地帶余棠進了院內(nèi)小樓，并且坐到了二樓環(huán)境最好的露天陽臺。

余棠含了一個冰塊兒后，霎時好受了很多，段汀棲這才撐著腦袋笑了聲，恍著手里普通的一杯水說：“這個小面館是從唐永徽年間傳下來的，保留了進門看茶的習慣。所用的都是幾十數(shù)百年的貴重名茶，奉懂茶之人為貴賓上客，不僅當日消費全免，這碗價值不菲的茶水也會免費端給你?！?/br>
余棠也是走南闖北喝過幾口水的，但真沒雅到這個地步，可謂是思想境界達不到。而且就一道“驗門”尚且搞得如此洋氣，還不知道面端上來又是什么殿堂級的。

這時，古代小二打扮的服務小生已經(jīng)端著四碟開胃小菜呈了上來，還跟段汀棲打了個熟稔的招呼，跟她不好意思道：“您今天來的真不巧，吳叔下午出去了，這會兒還沒回來。只是廚房有他留好的面和湯底，您不急的話可以等他回來，急的話我們立馬就照著給您下成嗎？”

余棠聽到“吳”這個姓時耳根輕輕動了一下。

吃面最講究湯底和勁道，火候固然由不同的人掌握就不一樣，但到底只算其次。段汀棲也不在意，點頭說：“現(xiàn)在就下吧，兩碗蔥花魚丸?！?/br>
“好嘞?！狈招∩⒓赐肆顺鋈ァ?/br>
只是門剛合上，又彈簧一樣地被推了回來，門口還傳來“吳叔，您回來啦”的聲音。

“面先別下，等我親手做。”

被稱作吳叔的是個五十來歲的老頭，一身風塵仆仆，滿臉毛絨絨的，渾身上下都透著跟他這間精巧面館半點兒不搭的不修邊幅。

但他一進門就差點兒一個躬鞠到地上，接著不僅對段汀棲說著各種余棠聽不懂的感謝話，還在聽說余棠是段汀棲能以家屬身份帶來吃面的人后，十分訝異地握上了她的手，連同余棠一起熱情地感謝起來。

如果不是段汀棲攔著，這看起來還要行跪拜大禮。

“……”余棠被他感謝得七葷八素，實在不敢冒領，只得連忙看向旁邊，滿臉懵逼地用眼神詢問：“這、這都是怎么回事？”

☆、手藝

段汀棲看起來也糟心的說不出話，亂七八糟地把吳老板扶了又扶，總算是攙到椅子上坐好了，才心有余悸地跟他說：“您可別客氣了，別說這事兒真的算不得什么，就是要感謝，也是老頭兒做的，您別折煞我了?！?/br>
其實她今天就是趁好了吳老板出門的時間，才敢?guī)в嗵倪^來吃個面。沒想到這老頭子腳程如此快，看完程鵬飛后，回來得猝不及防。也不知道她現(xiàn)在把余棠拽著就跑還來不來得及。

吳老板顯然也沒接受她這番謙遜的說辭，因為在他眼里，段家就這么一個孫女兒了，那老爺子散的人情就和她散的是一樣的，沒啥差別。所以長長嘆了一口氣，又張張嘴準備開始了。

“……”段汀棲看起來已經(jīng)一臉木然了，余棠反而是非常茫然。

所以吳老板看到她時，要出口的話音一頓，轉而溫和地哦了聲，“小段還沒跟你提過吧？是這樣的。三十來年前，我們跟越南開仗那會兒，我跟著大家伙一塊兒上了戰(zhàn)場，但我老婆那會兒剛懷著孩子，聽說有些落后的村子又開始趁戰(zhàn)亂匪禍橫行的時候，她放心不下老人，就獨自雇了個三輪子車，想繞山路回去，將老人接到身邊?！?/br>
“就這么離村口還有半里地的時候，好巧不巧就碰到了兩個攔路劫財?shù)暮贩耍夷抢掀疟緛硇宰恿?，也會點兒手腳功夫，但顧著懷孕，也就忍著將盤纏給了大半兒。誰知那兩人還不罷休，劫完財又起了色意，我老婆勃然大怒，就跟他們動起了手。誰知那兩個悍匪也不是泛泛之輩，竟然還會點兒刀劍功夫。要不是當時恰好驚動了村里一個姓程的大娘子，自己迅速趕來援手的同時又讓孩子陸續(xù)喊來了村民幫襯，我現(xiàn)在早就沒了媳婦兒，也見不到當時還沒出世的孩子拉?！?/br>
余棠聽到程這個姓時，心里已經(jīng)意外地明白了大半。

她也是第一次聽說程鵬飛母親的去世緣由。

“可是啊，我們害了程大娘子?！眳抢习彘L長嘆了口氣，“那伙子土匪本來跟程家村有著井水不犯河水的默契，但因為程大娘插手管閑事的緣故，就此嫉恨上了她，等程家村的人警惕了兩個月，忍不住放松的時候，偷偷返回去劫了他們家，程大娘子要強，跟他們動了手，就這么稀里糊涂丟了命……唉?！?/br>
吳老板說到這兒眼瞼往下垂了很多，聲音含著愧疚了大半輩子的滄桑。

“我們家永遠都對不起程家的孤兒鰥夫，那爺倆兒后來都不愿意怎么跟外人來往，送東西表心意也不怎么收，有時候還會勃然大怒……我們也不敢怎么打擾，只好這么多年留在棣花，看哪里能幫就偷偷當牛做馬的幫一點兒?！眳抢习逭f：“這不前陣子聽說程家的小子犯了事，我也不認識什么權貴，但私心想起了愛來我這兒賞臉吃碗面的段老爺子，就忍不住厚著臉跟他提了一嘴……”

余棠：“……”

敢情這說到最后還是一個走后門兒的故事。

“想什么呢，沒有的事?！倍瓮⒓雌乒拮悠扑さ乜聪蛴嗵?，“程鵬飛本來就態(tài)度良好，又提供了關鍵性的罪證，有重大自首情節(jié)。再加上自己做的事并非窮兇極惡，本來就可以從輕判罰……老頭兒只是給他找了更好的律師辯護。更何況，他其實屬于烈士后代——只是自己沒臉提祖輩的殊榮?！?/br>
余棠還沒說什么，吳老板一副心知肚明，我都懂都懂的樣子連連點頭：“哎，哎……”

段汀棲耷下眼：“……”她累了，真的累了。

余棠有些新奇，忍俊不禁地打量了她一眼，笑著對吳老板轉開話題說：“我知道了吳叔叔，有點餓了，想吃碗您做的面?！?/br>
“沒問題，沒問題?！眳抢习暹B忙起身，下樓去精心做面了。

余棠這才看了段汀棲半天，給她碗里摻了茶，“其實不止是請了律師，對吧?！?/br>
段汀棲喝著茶，一副你在說什么，我不懂的樣子。過兩秒后嘆了口氣，“老頭是教過我沒事兒就多做好事，但我們家真沒什么做好事還不留名的傳統(tǒng)。你看那些慈善排行榜，媒體都喜歡說‘段家最愛上榜了’?！?/br>
余棠一愣，撐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