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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來得更早,也更濃,容央走入燭火燁燁的正屋,瞥一眼堂前垂著腦袋面壁思過的小小背影,冷冷地道:“他爹呢?” 丫鬟低聲回道:“剛剛小廝來傳了話,侯爺還在軍中處理軍務(wù),今夜就不回來用膳了。” 容央恨聲:“又是軍務(wù)!” 堂前的小小背影微微一顫,容央瞄過去,捕捉到他索索瑟瑟的腳尖,心軟下來。 “過來吃飯?!?/br> 蜜糕一震,仰頭,感動亦狐疑:“嬢嬢不收拾我了?” 聲音軟糯糯、脆生生的。 容央面無表情地在桌前坐下:“小魔王自然是要留給大魔王來收拾的?!?/br> “……” 蜜糕小聲嘟囔:“可是爹爹說,你才是大魔王?!?/br> 容央揚起眉毛。 蜜糕忙噤聲,蔫頭耷腦地爬上圓凳坐下。雪青給他盛好飯,輔佐他拿穩(wěn)雙箸,盡量獨立用膳。 蜜糕扒下一口飯,甕聲道:“爹爹已經(jīng)連著三日不回來啦。” 容央教訓(xùn)道:“食不言,寢不語。” 蜜糕腮幫鼓鼓的,悻悻然地垂下眼。 易州軍所離主城并不遠,如非戰(zhàn)時,褚懌一貫吃住皆在官舍。容央夾著菜,想著的確是已經(jīng)連著幾日不回家用膳的褚懌,也悻悻然垂下了眼。 ※ “軍所最近很忙嗎?” 哄睡了大小郎君后,天幕繁星皎皎,孤燈長明的寢屋外,仍是沒有褚懌回來的跡象。 容央袖手等在檐下燈輝里,被照亮的臉龐上帶了一絲氣惱和落寞。雪青安撫道:“上回金人喬裝入城,假貿(mào)易之名竊取軍情的事鬧得不小,駙馬或許還在善后呢。” 容央靜了靜,道:“那都是上上個月的事了?!?/br> 雪青啞口。 容央凝望著月下幽深而空渺的庭院盡頭,驀然想起趙彭的來信,蹙眉道:“難道是京城里出什么事了?” 趙彭每回來信都會分成兩封,一封寫給自己,略談朝局,詳敘家事;另一封則是寫給褚懌,針砭時弊,深究朝中大小事宜。 今年是燕云十六州向大金上繳賦稅的最后一年,如無意外,從這個月起,大鄞就能夠徹底收回燕云之地。然而,就是在這個敏感的時間段內(nèi),褚懌于兩月前在易州抓獲了一批潛入城中刺探軍情的大金細作。 平白無故,怎么會有細作潛入? 大金皇帝顯然是不情愿、甚至壓根沒想過如約歸回十六州賦稅大權(quán)的。 容央眉心漸鎖,沿著這思緒往下設(shè)想,心情不由越發(fā)沉重。 如果僅僅是不愿意歸還賦稅大權(quán),那尚且還能采用談判等外交策略嘗試解決,如果大金是想趁此機會發(fā)動戰(zhàn)爭,徹底掠走十六州的話…… 以大鄞如今的國力,可否有能力與之一抗? ——災(zāi)情險惡,民生凋敝;領(lǐng)兵造反,揭竿而起…… 趙彭信上所言又一次響在耳畔,容央尚不及深思,雪青突然道:“殿下,是駙馬!” 容央展眼,月影婆娑的庭院那頭,一人高高大大,舉步而來,緊收的一雙皮靴映著月光,銀絲凜凜生芒。 容央心頭一動,提裾迎上前去。 “今日還特意吩咐后廚做了你愛吃的蜜煎豆腐,誰知道你又……”容央還來不及責(zé)備,被褚懌摟入懷里。 梧桐樹下,銀輝細密,容央鼻尖貼在他衣領(lǐng)上,神色驀地一變。 他身上有濃烈的酒氣,酒氣里,還裹著一絲微妙的、似有又無的香 類似于……廉價的脂粉香。 “薊州有份軍情,這兩天一直在探,大概明日能成,委屈鶯鶯了。”褚懌噙笑說罷,揉一揉容央的頭,便欲牽她回屋,容央突然伸指在他胸口一戳。 褚懌被戳得往后退了退,垂下眼來,三分不解。 容央對上他深黑而明澈的眼眸,深吸一氣,壓下猜疑,只道:“你不知道自己很臭么?” 提的是酒氣,也不止是酒氣。 褚懌很爽快地點頭,仍是笑著,指一指浴室的方向,坦然地去了。 并無一絲慌亂的、或是掩飾的痕跡。 雪青看容央站在樹下半晌不動,側(cè)臉亦冷得不大尋常,不由道:“殿下,怎么了?” 容央靜靜地看回褚懌踩過的那一地枯葉,淡道:“沒怎么?!?/br> ※ 次日。 酉時,金烏西墜。 褚懌在軍所中巡視完畢,脫下甲胄,就著一襲便衣往外而去。 百順跟隨著,精神抖擻地道:“方愨這廝jian猾得很,一張嘴又鐵一樣的硬,這回總算肯松口了,但愿那東西真像他講的那樣,不然,我非要他把這兩日喝下的酒全吐出來不可!” 又道:“還有銀子,也得照十倍賠償!” 褚懌一哂,故意逗他:“歌姬舞姬呢?” 百順愣了愣,想象起方愨賠來十倍的歌姬舞姬的場面,心知褚懌定是不會收的,那自己要收下,荼白不得氣得火冒千丈。 忙道:“那……那折算成現(xiàn)銀就成了?!?/br> 褚懌笑。 軍所外,兩匹快馬翻過山嶺,往城門而去。 及至入城,正巧趕上十五趕集,大道上攤鋪鱗次,人聲喧嘩。二人放慢馬速,提著韁繩穿梭在人潮里,信步往城東珠玉軒走。 百順頻頻往后看,驀地策馬上前來,悄悄地道:“郎君,后面好像是帝姬的車。” 褚懌轉(zhuǎn)頭。 人海深處,一輛雙轅馬車緩緩而行,四檐漆丹,窗綴綠絳,精美華貴如此,顯然便是全城最尊貴之人——嘉儀帝姬的車駕了。 褚懌眼眸微動。 百順憂心地道:“郎君,該不會你招美人的事被帝姬知道了吧?” 褚懌瞇眼,默然轉(zhuǎn)回頭來,策馬慢行間,唇角驀地一扯。 難怪昨夜就感覺怪怪的,洗得那樣干凈了跟她求愛,也還是被各種理由推辭。合著,病癥在這兒呢。 褚懌啼笑皆非,大喇喇地任身后的車跟著。 一炷香后,主仆二人抵達城東名聲最大的樂坊珠玉軒,剛一下馬,便有熟悉的小廝上前來寒暄伺候。褚懌把馬鞭交過去,眼往后展,跟來的馬車也正停穩(wěn),但車幔垂著,車窗關(guān)著,不見有人下來。 褚懌走上前去,敲窗。 窗內(nèi)靜了一靜,繼而車窗被人從內(nèi)推開,褚懌低頭看進去,對上一雙清冷倨傲的大眼。 容央巍然端坐著,淡聲道:“好巧?!?/br> 褚懌應(yīng):“是,很巧?!?/br> 容央無視他語氣里的戲謔,目光越過他往他身后看,“珠玉軒”三顆漆金小篆刻在牌匾上,映襯著其內(nèi)飄來的絲竹聲,真叫一個旖旎窈窕。 那雙美目里凝著的寒氣更重了,容央斂眸,道:“侯爺今日是要在這里赴宴嗎?” 眼下正是金烏西墜,下值回家用膳的時候,褚懌騎著馬不往官舍走,而是跑來這兒,什么用意不言而喻。冠以“赴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