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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次日辰時, 容央準(zhǔn)備妥當(dāng),領(lǐng)著雪青、荼白出門。 及至府前最后一座庭院,一串熟悉的腳步聲極快從花叢后掠過,容央展眼, 瞥見百順的背影在前方一閃而沒。 很快, 大樹后走來一人, 風(fēng)神瀟灑,玄袍凜凜,手里一桿紅纓槍往百順一扔,人便攔在了容央面前。 容央駐足,微微張嘴,上下打量他 扎得高高的一頭墨發(fā), 淌著熱汗的一張臉龐,胸前的衣領(lǐng)微敞,衣袖緊束,腰身緊收,分明也是個要做父親的男人了,這爽朗干練的一身打扮,倒是還很有少年意氣哪…… 容央捺下心里那點(diǎn)歡喜和嫉妒,繃直唇,揚(yáng)高眉道:“干什么攔在這里,大早上的,不去上朝嗎?” 打醒來枕邊就沒人,容央還以為這人是老實(shí)巴交地上朝去了。 褚懌眼盯著她,淡聲:“官家準(zhǔn)了假,在家養(yǎng)傷?!?/br> 容央掀眼,眼神狐疑。 昨夜里她也算驗(yàn)過傷了,的確是有一處新的傷口,不過都開始結(jié)痂了……再者,要真還處在需要“養(yǎng)”的地步,他又干什么一大早跑來這大門口練槍呀? 容央哼一聲,道:“那你慢慢養(yǎng),我要出門了?!?/br> 褚懌不動,顯然就是等在這里攔人的意思。 容央默了默,嚴(yán)肅道:“我有要事?!?/br> 褚懌終于讓開一步,卻在容央驚喜地走過去時,探手在她肩頭一攬,擁著人打了轉(zhuǎn)。 容央瞪大眼,知道這架勢定是要給他強(qiáng)行拉回屋里去了,忙道:“我要去興國寺見姑姑,此事不能等,再等就來不及了……” 褚懌點(diǎn)頭,朝后面跟著的百順吩咐:“去興國寺請長帝姬。” 容央啞然。 一個時辰后,儀容肅冷的明昭坐在帝姬府天香園里的回廊上。廊中箜篌悠悠,是婢女?dāng)壳镌趽芟椅咳?,纖指起伏,空音躍動,滿園夏木扶疏,蟬聲低切,一幕幕織金紗幔在陽光里飄拂。 明昭倏而道:“音錯了。” 斂秋一怔,箜篌音止,容央倒茶的動作也一滯。 “錯了么?”容央看看斂秋,又看回明昭,一派天真懵懂。 斂秋暗暗感激她的佯裝懵懂,化解了不少尷尬,慚愧道:“的確錯了半個音,奴婢失誤了。” 容央道:“只是半個音的差誤,我都沒留神,姑姑到底是姑姑,這樣的上等的天賦,難怪當(dāng)年一曲箜篌名震京城?!?/br> 把人夸完,又朝斂秋道:“無妨,斂秋姑姑繼續(xù)吧?!?/br> 清越琴音重新奏起,錚錚然如風(fēng)入溪澗,魚躍淺底,容央把倒好的茶給明昭送過去,明昭在她彎腰前接了。 “爹爹有意給慧妍和四叔賜婚的事,姑姑可知曉了?” 容央細(xì)觀明昭反應(yīng),所得卻依舊是往日那般冷淡的一副臉孔。不過,越是這樣的冷靜,越能說明明昭已在事先獲知了消息。 容央心念轉(zhuǎn)動,壓低聲道:“四叔去找過姑姑了吧?” 明昭指尖微顫,瓷白的茶盞沿上,一抹丹蔻似鯉魚躍入深水中。容央眼尖得很,心中立刻有了數(shù),抿唇一笑:“難怪姑姑這樣鎮(zhèn)定自若,想必定是有了應(yīng)對之法了?!?/br> 半晌,明昭淡淡道:“沒有?!?/br> 容央眨眼,張口結(jié)舌。明昭也不再打太極,徑自道:“你有什么主意,直說吧?!?/br> 如果不是尋得突破的口,容央不會主動邀請,更不會端端地坐在這里,悠然自得地聽著箜篌,倒著香茗。 容央并不介意被明昭一眼看破,轉(zhuǎn)頭示意雪青送上一副卷軸,當(dāng)著明昭的面在小案上打開,指著上面圈出來的三個名字,把自己準(zhǔn)備的一則計(jì)劃原原本本地講了。 明昭聽罷,目光凝在其中一個名字上,不語。 容央道:“姑姑相中他了?” 明昭道:“挺好一小郎君,放過人家吧?!?/br> “……” 雪青、荼白忍俊不禁,給容央乜一眼,忙低頭憋住。容央拿起筆來把明昭要求放過那一個名字劃掉,嘆氣道:“其實(shí)這個人的勝算最大了?!?/br> ——觀文殿翰開國伯林徐尚之子。 明昭不以為然,道:“不要選京中的郎君?!?/br> 容央一怔,心領(lǐng)神會后,不由眼發(fā)亮,感嘆起明昭的智慧來。明昭拉開卷軸,目光重新在那一行行的名字上梭巡,最后指住末尾的一個。 容央看過去,了然,吩咐雪青把人記下,即刻去查。 收起卷軸,容央信心倍增,最后向明昭道:“我準(zhǔn)備把慧妍約出宮來談,屆時姑姑去嗎?” 明昭沉吟片刻,道:“約在何處?” 容央道:“就入云樓吧?!?/br> 入云樓毗江,視野開闊,環(huán)境幽靜,很適合拿來攻心。明昭點(diǎn)頭,道:“我在隔壁等你?!?/br> 意思便是不露面參與會談,而是做幕后了。容央領(lǐng)會,一笑應(yīng)下。 ※ 恭穆帝姬趙慧妍是被容央的一封親筆書信請至入云樓的。 坦白講,這一份邀請她等很久了。 她知道趙容央為什么要把她約出來,她很想知道,這個一度高高在上、恣意自由的嫡jiejie,會以一種怎樣的姿態(tài)來解決自己執(zhí)意要嫁入褚家、做她四嬸的問題。 是懇求,抑或是威逼? 懇求,那就要低眉順眼,低三下四,伏低在她嶄新華麗的裙裾底下,折著那一身傲骨,講著足夠令她動容、令她滿足、令她點(diǎn)頭的話;威逼,那就任她恫疑虛喝,氣她個歇斯底里,靜看她橫眉怒目,氣急攻心…… 這兩種情形,無論是哪一種,都令趙慧妍血脈賁張,熱血翻涌。 她太渴望看到趙容央的卑微或憤怒了,她太渴望她的無助,她的恐懼,所以,即便侍女冬雪、春雨憂心忡忡,張口閉口這十有八九是一場險象環(huán)生的鴻門宴,她也還是衣容端華、準(zhǔn)時準(zhǔn)點(diǎn)地赴了約。 去時,天幕陰云四合,汴京城正釀著一場積蓄多時的雨。 趙慧妍提裾登樓,拾級而上,及至雅間門外,心臟已在胸口怦然激躍。冬雪上前來推門,隨著門扉開啟,趙慧妍深吸一氣,揚(yáng)首朝內(nèi)展望。 江風(fēng)撩動一室簾幔,曳曳翻舞的紗幔底下,茶案俱齊,熏香繚繞,卻是空無一人,滿室闃寂。 趙慧妍眉心一蹙,蓄勢待發(fā)的凜冽氣場松垮,與此同時,身后腳步聲至,趙慧妍轉(zhuǎn)頭,雕欄盡頭,容央迤迤然袖手而來,峨髻珠釵熠熠生光,襯著一雙不描而黛的眉眼,容姿昳麗,氣質(zhì)清絕。 趙慧妍唇角緩緩繃直。 容央步履悠然,及至趙慧妍跟前,駐足道:“屋里沏了你喜歡的茶,進(jìn)去吧。” 趙慧妍眸色暗變,聽得這句,那股冷氣略收了收,轉(zhuǎn)臉步入屋中。 雪青、荼白上前,給兩位帝姬拉簾,斟茶。云翳蔽日,暗影浮動,清冽的茶香摻雜在潮濕的風(fēng)里,一觸即散。趙慧妍冷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