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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 容央雙手揣入袖里,展眼四看,正走著神,褚懌握住她肩頭,把她攬至一片燭火前。 容央定睛一看,兩座紅木牌位并肩而立:褚泰,云蓉。 容央眼眶驀地有點發(fā)酸。 上一次,褚懌并沒有把她帶來褚泰和云氏的靈位前過。 “說兩句不?”褚懌開口,口吻很隨意,并不是真要她陳言的意思。 容央?yún)s真摯道:“嗯?!?/br> 褚懌拿香的動作微頓。 容央趁勢拿過他手中的香,示意他來點,褚懌看她一眼后垂睫,默默撥開火折子給她把香點燃。 一縷青煙繚繞而上,容央握著香,朝面前的兩座牌位道:“爹爹,嬢嬢,我們也要做爹爹和嬢嬢了?!?/br> 褚懌正放火折子,聞言眼波一顫。 容央道:“孩子大概是今年入秋時出生,悅卿說,那時候,大鄞的戰(zhàn)事應(yīng)該差不多結(jié)束了,他會留在我身邊,陪我一起迎接這個小家伙。他說他出生的時候,爹爹就是一直守在嬢嬢的產(chǎn)房外的,所以他特別努力,想快點見爹娘一面,于是蹭的一下就出來了……” 褚懌:“……我沒說過。” 容央扭頭,眨眼:“我替你說了?!?/br> 但她的確是在胡謅,她說的的確并不是他的話,只是道聽途說,只是……自己的期望罷了。 褚懌沉默,伸指在三炷香上一壓,燃盡的火灰跌落下去,容央回神,抬手上香。 褚懌終于道:“我來得并不順利。” 容央茫然。 褚懌道:“嬢嬢生我時,是難產(chǎn)。” 容央張著嘴,不及吭聲,褚懌又道:“最后也是因我而死的?!?/br> 容央一震,這一次,呆呆地望著褚懌,徹底講不出話了。 云氏生下褚懌那年,是二十歲。離開人世時,二十六歲。 那一年的冬至,大鄞下了入冬以來的第一場雪,車水馬龍的汴京城被漫天大雪鋪白,也被入夜后流光溢彩的燈火染成斑斕的海。 華燈初上后,褚泰和云氏拉著六歲的褚懌,穿行在一盞盞瑰麗璀璨的花燈里,帶他去看他嚷嚷了小半年的南戲。變故究竟是什么時候發(fā)生的,褚懌已經(jīng)不能很明確地表達(dá)了,他只記得人潮被舞獅的人沖散時,喧闐的鑼鼓聲中突然炸開的尖叫聲,鋒利如一支箭鏃穿過耳朵,在大腦轟轟直鳴時,一只鐵爪一樣的手抓住了自己肩頭。 然后是突如其來的一片黑暗,昏迷前一刻,鼻端濃烈的異香。 那兩年大鄞和大遼烽火連天,褚家鎮(zhèn)守邊陲,橫戈躍馬,斬殺了耶律皇族、蕭氏大族等一大批大遼戰(zhàn)將,兩國關(guān)系一度勢如水火。為更準(zhǔn)確地刺探敵情,奪取勝利,大鄞的士兵鋌而走險,喬裝改扮成契丹牧民跨境生活;而大遼的細(xì)作、密探亦在不知不覺中深入了國朝心腹 汴京。 那晚刻意制造混亂,在褚泰眼皮底下?lián)镒吡笋覒驮剖系?,正是扎根于汴京城中最狡猾、最陰毒的大遼細(xì)作。 他們的目的,是用妻兒的性命來逼迫褚泰交出三州布防圖。 褚懌從昏迷中醒來時,是被云氏緊緊抱在懷里的,四周是破敗的墻垣,漏風(fēng)的窗柩,詭異的黑影,以及黑影里不時傳來的令人毛骨悚然的竊笑。 迷香的作用還沒有完全消失,他的頭在那些笑聲里疼得如裂開一般。他止不住地皺眉,發(fā)抖,掙扎。云氏抱緊他,把嘴唇貼至他耳邊,反復(fù)地告訴他:“悅卿乖,不要怕。” 褚泰是在后半夜來的,的確是只身一人,也的確如大遼細(xì)作所愿,帶著一卷舉足輕重的地圖。遼探首領(lǐng)兩眼放光,欣喜若狂地把空中拋來的那卷地圖接住,打開來一看,卻是愕然失色。 褚泰帶來的,只是一幅三州地形圖。 “把我妻兒放了,軍中布防,我即刻畫上?!?/br> 風(fēng)雪凜冽,褚泰在首領(lǐng)暴怒的眼神里平靜開口,首領(lǐng)怒極反笑,用渾然土生土長的汴京官話答:“一幅屁用沒有的地圖,就想把妻兒換回去,你當(dāng)我們是傻子嗎?!” 破敗的舊廟里隨之傳來稚童的呼叫,少婦的怒叱。 褚泰被霜雪覆蓋的眉在月光中隱忍地微蹙起,道:“那就先放一個吧。” 舊廟中,褚懌被拽出來踢倒后,重新倒回云氏的懷抱。一個魁梧黑衣人進(jìn)來傳話,一雙雙陰鷙的眼開始在他們身上打量。 云氏的胸脯快速地起伏著,最后一次吻過褚懌的臉,她顯然已經(jīng)聽到、也聽懂了廟外褚泰和那首領(lǐng)的對答。 褚懌拼死拽緊云氏的衣襟,不肯走。 云氏在黑暗里摸索,含著淚、也含著笑,給褚懌喂去了一塊破碎的飴糖。 云氏道:“家里還有一盒蜜糕,悅卿聽話,回家吧?!?/br> 那是褚懌最后悔的一次聽話。 褚懌獲救后,遼探首領(lǐng)親自把云氏扣押在廟前,逼迫褚泰就著月光畫下他承諾的布防圖。 而云氏,則在褚泰提筆落紙的那一剎那,抓過頸邊的長劍,毅然地自戕了。 …… 燭火靜謐,褚懌被火光照耀的臉也沉默靜謐,容央黯然低頭,想起褚蕙提及這件往事時講的那些話,眼眶里一陣發(fā)酸。 褚懌眸里倒映著三簇微小的火光,道:“那天是我六歲的生辰?!?/br> 容央道:“我知道?!?/br> 褚懌意外地看向她,她濃睫漆黑,明澈的眸里涌動著揉碎金輝的淚,淚光里也倒映著那三簇螢火一樣的光芒。 “我知道你的生辰是冬至,我知道你為什么不再愿意過它,不再愿意跟人提起它……我知道在褚家人心中,沒有什么能比盡忠守義更重要,我也知道在褚家,離別其實是常態(tài),不管是生離,還是死別。我知道你的每一次遠(yuǎn)行,都有可能不會再回來,我們的每一次告別,都有可能是我們看對方的最后一眼……” 容央鼻頭發(fā)酸,轉(zhuǎn)開眼,忍住道:“反正,我都知道?!?/br> 祠中闃寂,半晌,褚懌低低一笑:“褚蕙跟你講的?” 容央道:“沒有?!?/br> 心里默默道:我自己覺悟高。 褚懌道:“最后那一句,不對。” 容央仰頭。 褚懌看著燭火后靜立的靈位:“我會和你白頭到老,兒孫滿堂?!?/br> ※ 夜幕濃黑,一排排宮燈如游龍盤臥,燈火如晝的文德殿里,官家愁眉不展伏于案前,再次向呂皇后確認(rèn):“慧妍真的鐵了心要嫁給他?” 呂皇后點頭,朦朧燈影里,眉間亦有郁郁之色。 官家嘆息。 呂皇后看他滿面愁容,體貼地道:“要不官家先別急著下旨,臣妾回去再勸勸她?” 圣旨一下,那人若拒絕,可就是抗旨不遵,當(dāng)著全天下人的面再一次羞辱慧妍了。官家迭聲應(yīng)是,囑咐呂皇后一定好生勸勸。 呂皇后應(yīng)承,道:“夜色已深,官家近日cao心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