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閱讀36
她隨便挑些珍寶相送便是,何必這樣掏心掏肺? 再者,她呂家的傳家之物,就是要送,不也該是送給和親在即的賢懿嗎? 容央莫名其妙,回味著那所謂的“心意”二字,越品越惶恐別扭,當下起身回絕:“既是皇后傳家之寶,嘉儀怎敢橫刀奪愛,還請娘娘收回。” 被這樣當眾拒絕,饒是呂皇后素有修養(yǎng),也不由面露尷尬,便欲開口,官家驀然道:“你叫皇后什么?” 聲音不重,也并不輕。像調(diào)侃,也像質(zhì)疑。 容央深吸一氣。 按大鄞禮法,呂氏為后,則內(nèi)廷所有皇子帝姬無論嫡庶,皆該稱之“嬢嬢”。容央心知肚明,然這一聲,在這一刻,卻如懸在喉嚨里的一塊巨石,無論如何也喚不出口。 于是纖睫一垂,倔強道:“皇后娘娘?!?/br> 大殿內(nèi)氣氛頓變。 候立四周的內(nèi)侍宮女不約而同垂低腦袋。官家雙眉深擰,一錯不錯地盯著底下頷首施禮的嘉儀。 呂皇后自知不妙,及時解圍道:“只一稱呼罷了,自然是哪個順口便叫哪個,無妨的。” 官家臉色越發(fā)低沉,撇開眼,沉聲道:“把玉鐲接下?!?/br> 嘉儀和呂氏有隙,不愿改口,雖然確乎有悖禮法,但也多少是在他意料之內(nèi),想著到底也是自己違背對先皇后的承諾在先,官家隱忍著岔開話題,準備日后再勸。 熟料話聲甫畢,底下少女回的竟是:“我不接?!?/br> 斬釘截鐵。 殿中眾人霎時又倒抽口氣,呂皇后臉色發(fā)白,官家一雙鳳眸怒視過去。 “你……” 發(fā)作剎那,一人自座上起立,把剪彤捧在手里的鑲玉匣子一拿,朝呂皇后微微笑道:“謝娘娘美意?!?/br> 不消說,此人正是沉默多時的駙馬都尉——褚懌。 官家一句怒叱卡在喉中,褚懌謝完呂皇后,又朝他頷首致意,繼而不動聲色把容央攬回座上。 直至此刻,大殿內(nèi)一觸即發(fā)的緊張氣氛方有所緩和,呂皇后忙道:“想著有官家重賞,我便只為嘉儀備了這份薄禮,還望駙馬莫要見怪才是。” 又看一眼身邊天顏,斟酌道:“時候不早,那便傳膳吧?” 官家唇線緊抿,視線落在仍舊霜眉冷目的嘉儀身上,忍耐道:“傳吧。” ※ 這大概是嘉儀帝姬有生以來,和官家用過的最沉重的一次午膳。 未時二刻,膳畢,官家道:“皇后回宮歇著吧。嘉儀、褚懌,陪朕去御花園走走?!?/br> 日影熒熒,金波滺湙的小湖邊垂柳拖絲,鋪青疊翠,倏而一片微風吹來,掠動岸邊綠葉窸窣。容央跟在那抹褚紅背影后,默默走了一段,低聲對身邊人道:“你在這兒等我吧?!?/br> 褚懌腳步微停,低頭看她眉間神色不似尋常,想了想,點頭。 伺候的內(nèi)侍宮女都在十丈開外,官家身周也并無旁人,容央跟上去,父女二人相繼在一棵濃郁蒼翠的綠松前停下。 官家道:“你把他支開做什么?” 綠松如傘,濃蔭匝地,容央垂眉立在樹下,坦然道:“女兒不想當著新婚夫婿的面被父親責罵。” 官家似笑非笑:“朕若要責罵你,早該責罵了,何必等到這時?” 容央欲言又止,自知先前在福寧殿內(nèi)確乎是自己任性放肆,不覺放低聲兒道:“那……爹爹叫我來干什么?” 官家眉目微凝,望著漣漪蕩漾的湖面,深吸一氣道:“有些事,朕不想瞞你,因為也知道終究瞞不住你。你不喜歡皇后,不愿認她這位皇后,所以既不開口叫‘嬢嬢’,也不肯接受她送的禮。這些,朕都理解。 “可是,自和親一事以來,你可曾理解過朕?或者說,理解過那位為保全你,而犧牲了自己女兒的母親?” 容央一震。 官家言辭逐漸嚴厲:“自你嬢嬢去后,她便開始視你如己出,只要是你所鐘愛的,無論人事,無論大小,她都記得比宮中任何一個人清楚。哪怕明知做這些會傷賢懿的心,她也從來沒有怠慢過對你的關(guān)心疼愛。你捫心自問,凡是你和賢懿同在的場合,她哪一次不是以你為先?每回你生病,哪一次的藥不是她親自所熬,乃至親手所喂?親生母親也不過如此,何況你們之間還并無血緣?這些情分,這些恩義,你便是不感動,不記念,又怎能這樣冷若冰霜,以怨報德呢?!” 在官家心里,呂氏就像一棵默默無聞的草,扎在這花團錦簇的深宮里,平心而論,毫不起眼。如果不是這些年來她對嘉儀始終如一的悉心照顧,他或許根本不會留意到似錦繁花里的這根溫柔小草。 因為深感虧欠,他一直希望能有個人真心實意地去愛嘉儀,去彌補他這塊心頭rou被上天剝奪的母愛,去盡可能地替代那位故去的人陪伴她、呵護她成長。 所以,哪怕明知嘉儀并不十分樂意,他也還是給呂氏機會接近嘉儀,關(guān)愛嘉儀。后宮有人嘲諷她不自量力,他就提她位份;朝中有聲音非議她出身低微,他就予她尊榮。 他無法把失去的人還給嘉儀,就只能還一個相似的身份,相似的感情。 只是,這個相似的身份、相似的感情在嘉儀那里,又究竟是什么呢? 容央被他那一吼吼得發(fā)懵,硬是半晌才回過神來:“冷若冰霜,以怨報德……” 身上驟然感覺有點冷,容央盡量克制著情緒,輕笑道:“那在爹爹看來,我該如何對她呢?” 點點金輝漾在湖中,令人恍神,以至于官家竟沒能聽出容央笑里的譏諷。他想起呂氏來,想起她平日里淡淡的笑,想起她今日黯然的眼,想起她…… 心里一疼,官家懇切道:“縱然不能推心置腹,該有的禮數(shù)、敬重,都是缺一不可!如今朕既已封她為后,她便不止你是名分上的母親,還是朕的妻子,大鄞的國母,更何況……” 說及此處,戛然而止,眉間盡是復雜之色。容央不由抬頭:“更何況什么?” 官家看她一眼,終究又扭開頭去,低聲道:“更何況,她還懷了龍嗣?!?/br> 容央雙眸赫睜,耳邊如有古鐘震響,頭皮發(fā)麻:“爹爹說什么?!” 官家定定看著水中浮萍:“朕說,她已懷有身孕,這種時候,你更不該冒犯她!” 容央驚駭交集,唇張開,喉嚨卻如被掐住一般,什么話也說不出。 剎那之間,一幕幕情景自眼前掠過 內(nèi)廷中,她一日比一日素凈的妝容; 和親一事傳開后,不足一日,就鬧得沸反盈天的三道圣旨;乃至于清明那日的寶津樓內(nèi),她前腳賞賜完自己芙蓉糕,后腳對那敬酒的誥命夫人的以茶代酒…… 容央震驚茫然,扯唇一笑,像冷笑,像自嘲之笑。 “那……那真是要恭喜爹爹了。” 官家皺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