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望去，看到一襲火紅的背影。

    只有一個人？

    唐師師對這種服制并不陌生，在宮里能穿這么正的紅色，除了皇后，不做其他人想。唐師師帶著丫鬟，緩慢走入涼亭，問：“皇后娘娘？”

    里面的人應(yīng)聲回頭，唐師師看到真的是姚沛兒，連忙行禮：“臣妾參見皇后。娘娘，您怎么一個人在這里？您身邊伺候的人呢？”

    “他們太吵了，我想安靜一會，就將他們打發(fā)走了?！币ε鎯憾⒅茙煄熆戳撕靡粫?，忽然說，“我記得你。你是神泰二年的秀女，是不是？”

    “是妾身?！碧茙煄煕]料到姚沛兒還記得她，心中也頗為復(fù)雜，“娘娘貴人多忙，還能記得妾身，妾身不甚榮幸?！?/br>
    “我這些年一共也沒見過多少人，哪能忘記呢？”姚沛兒坐在憑欄上，微微怔松，“都六年了呀。不，馬上就七年了?！?/br>
    今天是神泰七年的最后一天，等過了今天，她就入宮七年了。

    幾年不見，姚沛兒的精神狀態(tài)更不好了。唐師師心中微微嘆氣，姚沛兒剛進宮時，年僅十三，青春活潑，得天獨厚，她們這些秀女哪一個不羨慕皇后命好？可是隨著時間過去，唐師師等人逐漸成長，姚沛兒卻一年年沉寂下去。這座巨大的宮廷仿佛吸人精血的惡獸，慢慢抽干了姚沛兒的青春和情感。

    唐師師離開宮廷時，姚沛兒就郁郁寡歡，難得一笑，現(xiàn)在，她竟然對著空氣自言自語。姚沛兒的狀況，實在說不上好。

    姚沛兒坐在風(fēng)口，像是感覺不到冷一般，問：“我記得你去靖王叔的封地了，為什么又回宮了？”

    唐師師說：“妾身奉太后之詔，隨靖王殿下回京城侍奉太后。今日除夕，妾身進宮給諸位娘娘賀歲。”

    姚沛兒試探地問：“你和靖王叔是？”

    “妾身是靖王之妻?！碧茙煄熁氐溃版碛谌ツ旰途竿醭苫?，如今已經(jīng)一年了?；屎竽锬镞€添了填妝，妾身在此謝過娘娘?！?/br>
    姚沛兒終于想起來了，喃喃道：“原來是你……”

    唐師師出宮差不多是三年前的事情，姚沛兒認(rèn)得唐師師的臉，知道唐師師的名字，也聽聞過靖王娶妻。但是今天，才真正把這三個人融合在一起。

    姚沛兒倚著欄桿，看著地上的影子發(fā)怔：“原來不是回宮，是徹底解脫了。真好?！?/br>
    唐師師心想這話可不能應(yīng)，紫禁城是天下一等一的好地方，怎么能用“解脫”這樣的字眼呢？唐師師輕咳了一聲，提醒道：“皇后娘娘，您貴為一國之母，洪福齊天，富有天下，世間女子人人都羨慕您。妾身的生活有什么可看的，哪值得您稱贊？”

    一國之母，富有天下？姚沛兒露出極淡的笑，聲音也輕輕的，如一股煙般，一不留神就消散在風(fēng)里：“富有天下，卻從沒有見過天下是什么樣子。那里坐著的，只是一副衣服罷了?！?/br>
    唐師師仿佛被風(fēng)迷了耳朵，沒聽到姚沛兒說什么。姚沛兒呆了一會，問：“我記得靖王叔在西北吧。西北是什么樣子的？”

    這個問題很難形容，唐師師想了想，說：“西平府比金陵要冷一點，風(fēng)也要再大一點。那里冬天不下雨，只下雪，最多的時候，雪能下三寸有余。背陰處的雪一冬天都不化，唯有等來年春天，才能消融?！?/br>
    “三寸的雪……”姚沛兒眼睛中流露出驚奇，眼睛虛虛盯著前方，自言自語道，“我還沒見過這么大的雪呢。都說金陵好，可是我沒見過金陵，也沒見過西北?！?/br>
    姚沛兒見唐師師又沉默了，習(xí)以為常地笑笑：“你見我這樣，是不是很嚇人？在這個宮里寂寞，只能和影子說話?！?/br>
    姚沛兒說完，輕輕地補了一句：“我也是影子?！?/br>
    唐師師見姚沛兒這個樣子，頗為唏噓。亭子里常年不見陽光，冷氣幾乎要鉆進人骨頭縫里，唐師師攏了攏衣服，對姚沛兒說：“皇后，這里冷，您還是快點回去吧。大長公主和太后娘娘在慈寧宮，已問了您好幾次?！?/br>
    姚沛兒垂下頭，低低道：“我知道。我走了，你也自己去吧?！?/br>
    唐師師退后一步，讓姚沛兒離開：“臣妾恭送皇后娘娘?！?/br>
    姚沛兒很快走了，明明是皇后，卻像影子一樣悄無聲息。唐師師送走姚沛兒后，自己也覺得這個亭子凄清，很快回到設(shè)宴的正殿。

    唐師師一進門，立刻有許多視線落到她身上。有些夫人還沒見過唐師師，輕聲問旁邊的夫人：“這位是……”

    這個女子烏發(fā)雪膚，身姿窈窕，漂亮的讓人驚訝。若是某戶人家的正室太太，以她的品貌，在金陵絕不會籍籍無名；可若不是正室，又怎么能出席除夕的宮宴呢？

    有夫人消息靈通，悄悄告訴身邊人：“前幾天靖王不是回京了么。這位，便是靖王的王妃?！?/br>
    眾人恍然，原來是靖王妃，難怪她們都沒有見過。唐師師剛剛站定，就有人上前來和她寒暄：“靖王妃，妾身給您請安?！?/br>
    唐師師笑著，問：“請問夫人是……”

    “妾身姓常，夫婿是通政使魏彬，現(xiàn)在在通政司供職?！?/br>
    唐師師了悟，通政使家的太太，唐師師笑著寒暄：“原來是魏太太，我初來乍到，不認(rèn)識金陵中的人，讓太太見笑了。”

    “王妃剛來，自然認(rèn)不住人，等住幾天就好了?！蔽禾珕?，“王妃從西平府來，這一路上可順利？”

    “一切順利?！碧茙煄熭p輕頷首，“謝魏太太關(guān)心?！?/br>
    魏太太身邊另一個也是官宦模樣的夫人說：“王妃這一路有靖王保駕護航，能有什么可擔(dān)心的？聽聞靖王特別心疼王妃，出動斥候為王妃開路，連王妃的車轱轆都用鹿皮包起來了。”

    “哪有。”唐師師推辭道，“是因為我?guī)Я撕⒆?。王爺心疼他小小年紀(jì)就要趕路，怕路上出閃失，才嚴(yán)加戒備的?！?/br>
    魏太太驚訝，問：“王妃看著這樣年輕，孩子都有了？”

    “沒錯。”唐師師笑道，“已經(jīng)十個月了。最近換了水土，正鬧人呢。”

    幾個太太一聽，紛紛給唐師師傳授帶孩子的秘方。她們見唐師師腰身窈窕，皮膚賽雪，卻已經(jīng)是一個孩子的母親，都又羨又妒。靖王已經(jīng)離開宮廷十二年了，金陵里屬于四皇子的傳說逐漸遠去，眾人能記起的，都是西北靖王殺伐果斷的戰(zhàn)名。誰人不知，靖王多年來立下功勞無數(shù)，以一己之力牽制著韃靼、北庭、察哈臺三大外敵。西北編軍，足有三十萬之眾。

    京師的駐軍也是三十萬。但是金陵承平日久，三大營里全是混日子的勛戚子弟，連地痞流氓都打不過，哪能和西北軍一戰(zhàn)？要知道，西北軍那是實打?qū)崗膽?zhàn)場上歷練出來的。

    這樣一位聲名赫赫的藩王，竟然娶了位嬌滴滴的王妃。聽說王妃還是姚太后送過去的，看來英雄果然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