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來鮮血的腥味以及貧窮無望的掙扎。

    “多像一顆正在腐爛的心臟啊，”他喃喃自語。

    待在教皇國，待在圣城，每多一天，這種感覺就越深一重。

    在道爾頓看來，圣城就像一具龐然的尸骸，在金粉與寶石的裝飾下，老鼠與蒼蠅日復(fù)一日地在這尸骸上高歌……圣城，這個天底下所有信徒的神圣之地，密集如槍林的塔樓同交錯縱橫的陰暗小道并存，穿著神圣教袍的神職人員們與興旺發(fā)達(dá)的娼妓產(chǎn)業(yè)并存。多少教士的袍下沒有藏著一兩個私生子，更有甚者如剛剛病逝不久的教皇，他的私生子在這里更是公然尊貴如諸國的王子公主。

    盜賊，娼妓與劫匪。

    然而，這就是圣城。

    如果放在以前，這些都算不上什么。可就當(dāng)人從臭水里浮出，嗅到過那么一絲新鮮的空氣，原本習(xí)以為常的臟污腐臭，就會變得難以忍受。

    “走吧！”

    道爾頓說，毫不留戀地將這個無數(shù)人朝圣的地方扔在身后。

    “回羅蘭！”

    火/槍手們發(fā)出高興的呼聲。

    這一路上，深有感觸的不僅是路維斯樞機(jī)，還有道爾頓和這些士兵們。他們看到不少雇傭兵，不少士兵在教皇國得到的待遇——當(dāng)貴人們需要他們的時候，他們便能夠得到一兩分重視，可當(dāng)大人物們不需要了，他們就又只能像垃圾一樣被丟到一邊。

    沒有人重視出身卑賤的士兵，除了他們的女王。

    火/槍手們都知道自己曾經(jīng)隨著道爾頓做過什么樣的好事——兵/變的叛逆之舉能夠讓許多國王記恨于心。在神判之后，女王威嚴(yán)一日比一日更重，他們也一日比一日更焦慮，生怕女王什么時候就來一個秋后算賬。

    他們的將軍尚且有所倚仗，可他們呢？

    他們不過是一些卑賤之輩。

    然而女王仁慈地寬恕了他們。在已經(jīng)不需要忌憚道爾頓將軍之后，仍令他們充當(dāng)自己的守衛(wèi)，根據(jù)他們的能力給予他們以前不敢奢望的職位。

    諸神啊，天底下哪里還有這樣的君主呢？

    他們就同道爾頓一樣，想念羅蘭，想念那位在腐朽尸骸上點起烈焰的女王，并已迫不及待地想要回去，投入到那熊熊烈焰里。

    “回羅蘭?！?/br>
    道爾頓低聲又對自己說了一遍。

    他驚訝地發(fā)覺，女王的面容在他的記憶里竟然如此清晰，她的王冠，她的眼睛，她的雙手……清晰得就像一條鎖住靈魂的枷鎖，令人高興而又畏懼。

    他的女王陛下。

    ——公正、寬容仁慈的女王陛下。

    ——冷酷、鐵石心腸的女王陛下。

    ……………………

    在道爾頓啟程返回羅蘭的時候，有一個人正走在覲見女王的道路上。

    請求覲見女王的人很多，有官員、使者、商人、以及希望王室法庭做出判決的訴訟者……人群在女王停歇的官邸庭院中等待著。當(dāng)他們見到凱麗夫人出來的時候，立刻擁了上去——誰都知道凱麗夫人是女王最信任的人，有幸得到女王接見的人總是由她引進(jìn)去的。

    凱麗夫人沒有看那些企圖賄賂她的人，而是走向柱廊的一個角落，對一位靠在柱子上的人點頭示意。

    那人走出來的時候，等候在此的人們不由得露出了厭惡而又忌憚的神色。黑色牛皮長靴包裹出小腿修長的線條，棕色布褲向上束出有力筆直的大腿，勁裝外套只扣上底部的幾個紐扣，毫不掩飾馬甲之下曲線起伏的胸脯。

    一個女人，一個像男人一樣穿著褲子，并不以為恥的女人。

    阿比蓋爾走過的地方，人群像避讓得了黑死病的患者一樣避開。

    他們竊竊私語著毫不掩飾自己的惡意與鄙夷。但沒有哪個莽撞的家伙敢真正上前說一句話——先前這么做的那個家伙，被那包裹在戰(zhàn)靴中的長腿輕輕松松地直接整個地踹飛了出去，結(jié)結(jié)實實地撞在了柱廊上。

    對于這件事，女王身邊的近臣們竟然一副全然未見的樣子，這表明了她是女王要見的，并且十分重要的人。

    凱麗夫人的出現(xiàn)證實了這一點。

    一路上，凱麗夫人輕聲地提醒阿比蓋爾，這位罕見的女海盜船長面見女王時該有的禮儀。阿比蓋爾能夠感受到這份低聲的叮囑之后的善意，而這份善意顯然與另外一個人的善意有關(guān)。

    一個好兆頭。

    阿比蓋爾想，或許藏在她戰(zhàn)靴底部的匕首不用派上用場了。

    進(jìn)入謁見室之后，凱麗夫人按照慣例向女王介紹阿比蓋爾，不過很快她就發(fā)現(xiàn)自己的介紹沒有什么用。

    幾乎是在踏進(jìn)謁見室的那一刻，帝國女王與鐵十字海盜團(tuán)團(tuán)長的目光就落到了對方的身上。

    凱麗夫人輕輕地屈膝行禮，然后退了出去，將空間留給了女王與女海盜。

    她們在同一刻注視著對方，仔細(xì)地觀察著對方，像都想要從對方的面容上判斷出她是否是自己尋找的人——那目光里除了幾分審視外更多的是仿佛等待很久的期望。

    阿比蓋爾見到的是一位銀發(fā)的女王，真正的女王。

    不是那些將權(quán)柄與領(lǐng)地交給丈夫或者父親的“完美”貴婦，也不是那些將權(quán)勢交由貴族和官員撕咬的怯弱傀儡，她有著堅定而鋒利的眼睛，長而凌厲的眉毛讓阿比蓋爾想起雪山上的鷹隼羽翼。她佩戴著象征帝**隊的鮮紅肩帶，將它作為自己身上最重要最不可割舍的裝飾，就像她穩(wěn)穩(wěn)地帶著自己的王冠一樣。

    年輕的女王露出微笑，朝阿比蓋爾伸出手。

    阿比蓋爾走上前，在軟墊上跪下，握住女王伸向自己的手，行了一個禮。

    “在見到您之前，我一直在想您會是什么樣子?！卑⒈壬w爾愉快地說，她不掩飾自己打量女王的目光。

    “我有讓您失望嗎？”

    阿黛爾聲調(diào)親切地問。

    “就目前來說，沒有?！卑⒈壬w爾反問，“那么我呢？我是否有讓您失望？”

    在她觀察女王，從女王的長而凌厲的眉，佩戴在肩上的綬帶里獲得答案的時候，女王同樣也在觀察著她，也從她如男人一般的長褲，如軍人一般的戰(zhàn)靴里得到了想要的答案。

    聽到這個問題，女王莞爾一笑。

    “我以帝國海域能夠孕育出您這樣的海上玫瑰而驕傲?！?/br>
    女王說著，輕輕地拍了拍身邊的位置，示意阿比蓋爾在距離自己最近的椅子上坐下。

    “我聽聞您慷慨地放棄了鐵十字團(tuán)在這次戰(zhàn)斗中獲得的全部戰(zhàn)利品，并以自己的全部財富作為賭注說服了其他的海盜，將繳獲的戰(zhàn)利品獻(xiàn)給帝國。您為何要這樣做呢？”

    一開始，女王是希望海盜們第一次登場，不是在玫瑰海峽。

    想要驅(qū)使一群桀驁和自由慣了的海盜們可不是一件簡單的事，一不小心便會讓這把鋒利的刀反過來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