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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也于禮不合。” 家奴稱是,將王玄鶴的拜禮放在案上,見周珣之沒什么反應,便退了下去。 周珣之掀開禮盒,見里面放著一本皇象神讖碑的完整拓本,周珣之“咦”一聲,“這倒是奇物,”他擦了手上的墨汁,捧起拓本,嘆道:“神讖碑,是當初吳帝感祥瑞而鐫刻的,幾經波折,被貢在建康國子學,我還特地請樊登將它完好無損地搬回洛陽,誰知被他手下的兵蠻一把火燒了,真是暴殄天物!國璽已失,幸而神讖碑還留有這么點遺跡?!睂⑼乇痉戳艘槐?,命人小心收了起來——顯然王玄鶴這禮送得很合周珣之心意。 “王玄鶴這個人怎么樣?”周珣之突然問起來。 檀道一很坦率,“是個草包,王孚一案僥幸逃生,他手下都是王孚的舊將。元竑做這個江南國主,多仰仗王家的勢力。” “我本以為王玄鶴不敢來,他竟然來了,”周珣之臉上浮起一絲微妙的笑容,“元脩死了,陛下特地召王玄鶴進京——依你看,王玄鶴能活著回建康嗎?” 事不關己,檀道一的語氣里也沒多少同情的味道:“能不能活,要看他有沒有用,若他的本事僅限于送神讖碑帖,那大概活著也沒什么意思了?!?/br> 周珣之正野心勃勃要廣納江南英才,聞言也不免費起了躊躇,“這事你我要好好商議。”他對檀道一招招手,命他坐到自己身邊來。 辭別周珣之,檀道一在路上便有了預感,大概王玄鶴會求到自己門上來,果然翌日就有家奴拿了紙條,神神秘秘地稟報稱,有位建康故人請?zhí)撮L史去四夷里一敘,檀道一猶豫片刻,說道:“四夷里太顯眼了,去別院吧?!?/br> 檀道一不常去別院,茹茹閑的發(fā)悶,聽僮奴傳話,說他要在這里待客,她喜出望外,忙挽起云鬢,系起環(huán)佩,王玄鶴走進門時,正迎上一張俏生生、喜盈盈的臉龐——他滿頭霧水,忍不住多看了茹茹幾眼。 “王司馬?!碧吹酪徊贿h不近地站住了,招呼了王玄鶴一聲。 他冷淡的聲音打消了王玄鶴的滿腔綺念。王玄鶴微微一僵,表情登時有些不自然了——他這趟進京,明知命運未卜,在樊登等人府上也接連吃了閉門羹,四夷館的使節(jié)們看他,仿佛在看一個半死人。王玄鶴忍不住憤懣,勉強對檀道一笑著拱了拱手,“檀長史?!?/br> 王玄鶴是元竑的親舅舅,年紀輕輕身居高位,掌握江南大半兵馬,卻終年的臉色灰暗,身形傴僂——當初薛紈那當胸一劍,給他留下了頑疾,嗓門高了,都忍不住要撫一撫胸口?!斑@里……”王玄鶴目光在別院盤旋,地腳雖然隱蔽,卻精巧雅致,可見檀道一在洛陽官運亨通,王玄鶴把想要套近乎的那顆心歇了,對檀道一客客氣氣、又不失感激道:“多謝長史接見?!?/br> “王司馬請坐,”檀道一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胸前的劍傷還沒好?” “好不了了!”王玄鶴苦笑,“我現(xiàn)在廢人一個,雖然掛著個司馬的頭銜,但上不得馬,挽不得弓,就來洛陽這一趟,途中先去了半條命?!?/br> 檀道一聽著王玄鶴訴苦,表情緩和了些,“等天氣好些,陛下大概就會召你覲見了。” 王玄鶴捏緊了酒杯,“陛下這趟召我進京,不知道……” 檀道一安慰他,“靜觀其變就是了。” 這不是勸他伸長脖子等著被砍?王玄鶴微微擰了擰眉,目光在室內逡巡——茹茹手捧銀瓶,一雙清凌凌的雙眼好奇地端詳著他。王玄鶴思忖片刻,回過味來,笑道:“這位娘子,有點眼熟呢?!?/br> 茹茹笑著插話,“貴客見過奴嗎?” 王玄鶴搖頭,不等他開口,檀道一對茹茹道:“你下去吧?!蹦樕行┎缓每戳?。 茹茹輕咬了下嘴唇,放下銀瓶退了出去。王玄鶴訕訕一笑,堂上只剩兩人對坐無言,更顯世態(tài)炎涼,王玄鶴輕嘆一聲,放下耳杯道:“道一,我今天來,帶了樣東西給你?!?/br> “哦?”檀道一露出果然如此的微笑,“是什么?” 王玄鶴輕輕擊掌,在廊下看雪的僮奴走上堂來,將托盤送到檀道一面前,檀道一輕輕掀開青絹,見托盤上并非什么奇珍異寶,而是一柄半舊不新的玉角弓,手指一撥,弓弦發(fā)出嗡嗡的龍吟。 王玄鶴觀察著他的表情,嘆道:“這也是你的舊物了。當初國主被囚禁在寺里,是你教國主攬弓射箭,臨行前把它贈給了國主——你來洛陽后,國主常常睹物思人,在我臨行時,特地命我將這柄弓帶來,也好物歸原主。國主說……”王玄鶴說到沉重處,忍不住低低咳了幾聲,“待到來人若是你率兵再進建康,國主念著當初你待他的恩情,寧愿死在你的弓弦之下,絕不抵抗?!?/br> 他這番泣血之詞,料想檀道一要黯然神傷,誰知檀道一反倒一笑,只摩挲了幾下弓柄,便將青絹重新蓋了上去,“多謝國主盛情——不過我小小一個長史,恐怕這玉角弓在我身邊也只能蒙塵了?!?/br> 王玄鶴愕然,“道一,陛下對你情深義重……” “陛下?”檀道一失笑,“你說的是哪個陛下?” 王玄鶴自知口誤,駭了一跳,忙將后面的話咽了回去,繃著臉道:“看長史忙得很,是在下冒失了?!彼涞钠鹕?,憋不住又憤然回首,“我臨行前,還特地去你父母陵墓上拜祭過,江南和暖,雖然冬日蕭瑟,墓前的松柏卻郁郁蔥蔥——道一,你這輩子,是不打算回去祭拜你的父母了吧?” 檀道一淡淡地,“這個不勞你掛心了。” 兩人不歡而散,檀道一也沒有起身相送,只坐在堂上,望著王玄鶴在夜色里漸漸消融的身影。秦淮河畫舫里放浪形骸的王玄鶴,護軍府耀武揚威的王玄鶴……檀道一“呵”地輕笑了一聲。 他在思緒中良久的沉默,忽然一聲輕笑,有點諷刺,又有點黯然,茹茹雙手輕如落羽般攀在他肩膀上,見檀道一還在沉思,她索性依偎了上去,柔聲道:“檀郎還在為這個姓王的生氣嗎?” “我跟他有什么好生氣的?”檀道一搖頭——朱雀橋上獨自徘徊的元翼,蕭瑟夕陽下率兵北上的檀濟——那些飄忽如煙的身影,倏的自眼前消失了。茹茹往他微蹙的眉心撫了撫,檀道一握住她的手,定睛端詳了她半晌。 他的目光從來沒有這樣,帶點探究似的,專注而深刻。茹茹惴惴地,“天黑了,你還回去嗎?” 檀道一搖頭,用手揉著額角,“我有點累。” 元日之后,皇帝召見王玄鶴,倒也沒有說什么嚴厲的話,只留他在洛陽再安心待一陣,看一看洛陽的風景。王玄鶴無奈之余,只能滿口謝恩,又請旨要去邙山拜祭吳王,皇帝準了,命長史檀道一隨王玄鶴往邙山一行。 檀道一換過素服,捧了圣旨,在壽陽公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