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拿錢當(dāng)雪片？你瞧瞧上面這些賬目，除了進(jìn)貨款項，就屬這明月樓花用最巨，他這樣的身家，若是喜歡女人，大可自個兒叫人出面搜羅，何苦沾這種不干不凈的女人？你不覺得，這里頭有些蹊蹺？”

    關(guān)炳琛原不覺有什么，被他這么一解釋，登時有點困惑，“大人的意思，是覺得這明月樓不簡單？”

    周文保摩挲著下巴，畢竟沒有真憑實據(jù)，只道，“是本官猜測，也許是本官想多了，不過，既然對明月樓存疑，就指派人手，暫先盯盯樓里那鴇母夫婦?！?/br>
    關(guān)炳琛說是，笑道：“大人果然經(jīng)驗豐富，興安侯派您做這先鋒，實在大有識人之慧，下官著實佩服?！?/br>
    周文保沒理會他的馬屁，又道：“本官這回前來浙州，搜集鎮(zhèn)遠(yuǎn)侯及其走狗罪證，若當(dāng)真有所收獲，將來論功行賞，少不了……”

    “大人，大人！”話音未落，就見一個衙役狂奔進(jìn)來，“大人，趙、趙晉來了，趙晉來了！”

    關(guān)炳琛一悚，蹙眉道：“他來干什么？”

    就聽一個清朗的男聲笑道：“怎么，舊同窗不歡迎趙某？”

    趙晉一襲鶴氅，月色右衽袍服，衣擺上繡著藍(lán)白二色螭蟠云海，隨著走路的動作，隱約透出氅外。

    周文保躲不及，給他撞個正著。

    趙晉含笑拱手：“原來周司直也在，失敬、失敬?！?/br>
    周文保瞇眼打量著來人。

    傳說中那個惡貫滿盈的州霸有張出色的臉。

    眉濃如墨，直插鬢角。笑起來彷如春風(fēng)迎面，張揚(yáng)爽朗，這個人不同于儒士的內(nèi)斂端沉，也不似武人的莽撞霸氣，他的氣息是熾烈不容忽視的，卻也來的和緩，并不讓人討厭。

    周文保啟唇，道了聲“客氣”。

    關(guān)炳琛負(fù)手上前，頭顱微揚(yáng)，“趙晉，見著大人，緣何不跪？私闖衙門內(nèi)堂，你活得不耐煩了嗎？”

    趙晉嗤笑一聲，“鄙人與大人您為同科進(jìn)士，大人許是忘了。甲子年三月殿試，大人說內(nèi)里穿的衣裳破了，身畔無人縫補(bǔ)，還是趙某借了您幾塊銀錠子買了新衣，才免叫大人殿試上出丑?？创笕说哪?，是當(dāng)真不記得了。”

    他微微頷首，抱了抱拳，“功名在身，雖無職銜，非觸犯律法者，跪叩可免?？磥泶笕速F人事忙，忘事頗多?！?/br>
    幾句話含笑而言，窘得關(guān)炳琛滿臉通紅。不想時至如今，竟被他拿微時之事取笑。

    趙晉不再理他，朝周文保道：“叫大人見笑了。今兒趙晉急至，有一事不明，想請大人解惑?！?/br>
    周文保端起杯盞飲了口茶，道：“你說?！?/br>
    趙晉目視他案上那一疊賬冊，含笑道：“聽聞鄙號賬房薛庚犯事被捕，不知兩位大人可有確準(zhǔn)的罪證，可有親眼目睹其參與禍亂的人證？抑或是，可有同謀指證？”

    關(guān)炳琛怒道：“趙晉，大人行事，難道要向你交代不成？”

    趙晉淡笑，“不敢。亂世之中，人為芻狗，人命一向不值錢，大人一句‘可疑’，屈打成招，落了字據(jù)，又有誰敢質(zhì)疑官府。只是大人無憑無據(jù)，妄然抓人，百姓們不服。大人初入浙州，怕是不識此地風(fēng)土，若因些微小事壞了大人英名，……罷了，晉念同窗之誼，好心提醒，言盡于此，若大人執(zhí)意如此，晉自然也無話說，今日叨擾，為晉之過，這幾本賬冊若是大人瞧完了，還請如數(shù)送還鄙號，否則亂了帳數(shù)，宮里今年脂粉珍珠的供應(yīng)，就要亂了套了，屆時朝廷治罪下來，想必……擔(dān)待不起。”

    他一抱拳，爽朗地笑笑，轉(zhuǎn)身就要離去。

    關(guān)炳琛上前一步，斥道：“趙晉，你威脅誰呢？你一介商賈，不過仗著鎮(zhèn)遠(yuǎn)侯的面子，做了一筆朝廷生意，你還真拿自己當(dāng)成什么人物了？這是府州衙門，是你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的地方？”

    趙晉一笑：“不然，大人一并將趙某也鎖了，施刑一番，說不定，趙某受不住刑罰，做了第二個姜無極呢?！?/br>
    他這話意有所指，前頭那位蔣天歌是怎么下臺的，不就是拿幾件冤案安在姜無極頭上，趁勢占了他女人，奪了他家財？

    若在平時，關(guān)炳琛定然要跳起來罵人了，可他余光瞥見周文保的臉色，登時心道不好，“大人，您別聽他胡言。”

    周文保在意臉面，也在意官聲，這樁案子，決定將來興安侯能不能提拔重用于他，也關(guān)系到興安侯能不能順利扳倒鎮(zhèn)遠(yuǎn)侯一系，容不得半點閃失。

    趙晉施施然離去，不待一會兒，衙役就為難地又進(jìn)來了一趟，“大人，衙門外頭聚了許多人，那薛賬房的親眷大哭小號，說官府抓錯人、冤枉了她們的丈夫和父親。小的們驅(qū)趕了一回，誰知瞧熱鬧的越來越多，把衙門前的道都堵了。大人您瞧，這可怎么才好。”

    平頭百姓，手無寸鐵，平時懼怕官府，輕易不敢湊上前，今日竟驅(qū)逐不去？關(guān)炳琛黑著臉道：“大人，此事明顯是趙晉搗鬼，他怕大人細(xì)查，誘引百姓與大人作對?！?/br>
    周文保不言語，起身負(fù)手踱到前院，陣陣聲浪從墻外傳進(jìn)來，“放人，無憑無據(jù)，憑什么抓人？放人！”

    “這薛賬房天生不良于行視力不佳，好容易尋到個坐館營生，記記賬打打算盤，從來沒跟誰紅過臉，沒得罪過誰，官府無憑無據(jù)，指著他就說他是亂黨？見過這樣的亂黨嗎？”

    “父老鄉(xiāng)親們，我丈夫的為人我最知道，他平時連說話都不敢大聲，膽子小的什么似的，連他這份坐館的差事，還是我兒出面，求到青山樓掌柜，人家瞧我們可憐，才應(yīng)允了。今日說他是亂黨，不若把我們?nèi)叶甲チ?，都打成亂黨罷了！大老爺，里頭的大老爺們，我夫不是亂黨，若你們非要冤死個人，不若把老婆子的命拿去，換我丈夫出來吧。求您們了，求您們了！”

    婦人伏在衙門階前石上，重重叩首。

    衙役們呼喝著，要上前制止，卻被人群攔著，不能靠近。

    那婦人哭了一陣，狀若心死，哀聲道：“早知官不為民，無處伸冤，只可憐我那老實本分的丈夫，不知在里頭給折磨成什么樣子，我為人妻房，本該有福同享、有難同當(dāng)，我夫受難，我沒臉在外逍遙。今日大伙兒見證，不是我們自尋死路，實在是天道不仁，官心不正，要逼死了我們這些可憐人吶?！?/br>
    她忽然咬緊牙關(guān)，狠狠撞上了石階邊角，她兒女大呼親娘，只見那婦人直挺挺倒下去，額上鮮血直流，竟是慘死。

    人群靜了一息，不知誰高喊道：“狗官冤枉好人，逼死人了！”

    跟著有無數(shù)哀痛的聲音附和：“逼死人了，逼死人了！”

    周文保在內(nèi)聽著，不由心寒，他忙道：“快，吩咐衙差，不得與百姓沖突。”

    他心道棘手，原想借著這個賬房先生，順藤摸瓜查探趙晉的罪證，至于冤不冤枉，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