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去河里洗澡，便安靜等在門口。

    沒多久，一個高高的人影晃悠著走回來。

    仍是一條手臂夾著木盆抵在腰間，黑發(fā)濕噠噠束起。

    不同的是，這次穿得嚴實，連衣領(lǐng)都合攏了。

    ……

    兩人對視一眼，頗有些心照不宣之意。

    秦晁推門而入，明黛旁顧左右，見周遭一片漆黑寂靜，這才跟進去。

    秦晁放下手里的東西，開門見山：“成親的事，阿公與你提了？”

    明黛怔愣一瞬，答：“是。”

    秦晁神色較以往正經(jīng)許多：“無論阿公跟你說了什么，這件事以我接下來的話為準?！?/br>
    明黛洗耳恭聽。

    “第一，造假戶籍的門路，我忽然找到了，你留在這里的日子，就用假身份對外示人，同時，也用假身份嫁給我?！?/br>
    “嫁給我”三個字，秦晁說的流暢干脆，像是在談一筆買賣。

    明黛也當(dāng)這是一筆買賣。

    然而，當(dāng)腦中忽然響起的聲音與這三個字重疊，令她情緒忽亂。

    【黛黛，嫁給我?！?/br>
    一股莫名的難過和委屈涌上心頭。

    好像曾經(jīng)有誰許諾過同樣的話，但未能如愿。

    秦晁察覺她的異常，皺眉問：“怎么了？”

    明黛穩(wěn)住心神，搖搖頭：“無事，你繼續(xù)說?！?/br>
    秦晁遲疑的看了她一會兒，還是說：“哪里有問題，你可以提?！?/br>
    還挺講理的樣子。

    明黛仍搖頭：“沒有。”

    秦晁這才繼續(xù)說。

    “你嫁給我，其實不是什么好事，或許還有很多麻煩?！?/br>
    明黛想，你還挺實誠。

    “但你也說，想要報答我阿公。所以，我們只做名義夫妻，令阿公寬心即可。這也是為什么，我讓你以假身份嫁給我?！?/br>
    明黛眼一抬，對上他漆黑如墨的眼。

    秦晁緩緩道：“姑娘知恩懂禮，出身理當(dāng)不俗，即便落難至此，恐怕也輪不上我這樣的人占便宜?！?/br>
    “你只需在阿公面前扮演好我的妻子，其他的事，我絕不干涉。”

    “你可以繼續(xù)尋自己的家人，如果需要，我也可以幫忙?！?/br>
    “姑娘家人尋來那日，便是你與這個身份斷絕之時?！?/br>
    “往后余生，秦家所有人，絕不糾纏訛賴?！?/br>
    他正經(jīng)起來太不一樣了，有條有理，設(shè)想周到。

    再想到秦阿公那些話，明黛又覺得，他們不愧是一家人。

    “你要我與你做假夫妻，是為了讓秦阿公寬心養(yǎng)病，可若我家人尋來，我當(dāng)即舍你們而去，對阿公打擊豈非更大？”

    秦晁笑了兩聲，恢復(fù)原貌：“我說姑娘，你沒撒過謊嗎？”

    明黛覺得他今日的話格外刺人。

    又覺得今日聊得事，本就件件令她反應(yīng)過激。

    秦晁：“撒謊的本就是一個謊套一個謊。你想一個謊圓到底，做夢呢？”

    意思就是，等到了那時候，自有新的謊來圓這個。

    該說的都說了，秦晁再強調(diào)：“還有什么問題？”

    明黛腦中一遍遍回想秦阿公的話，終于開口：“有?！?/br>
    秦晁終于等到她提出異議，反而松口氣，大方抬手：“說?！?/br>
    少女輕輕垂眸，交握的雙手，指尖被汗濡濕，略有些滑膩。

    “方才你說，只要我在阿公面前扮演好你的夫人，其他一概不管，我覺得不對?！?/br>
    秦晁挑眉。

    少女眼眸輕抬，睫毛如羽扇打開，羽扇之下，眼眸黑亮，眼神認真而動人。

    “我既做了你的夫人，那么身為你夫人該做到的一切，我都會做到?！?/br>
    “同樣的道理，你既成了我夫君，該有的姿態(tài)，也要擺出來?！?/br>
    她語調(diào)輕緩，像他剛才一樣嚴肅。

    男人冷峻淡漠的神情之下，一顆心陡然輕顫。

    秦晁目光掃過她的身子，笑道：“你要與我做名副其實的夫妻不成？若你把流言當(dāng)真，所以大義凜然放話，可能會后悔?！?/br>
    明黛臉一熱，萬幸有面紗遮擋，掩了她這一刻的羞臊。

    “假夫妻也有假夫妻的過法，難道認真做夫妻，就一定是指那事？”

    秦晁賤兮兮的：“認真做夫妻卻不做那事，算什么夫妻？”

    “還有態(tài)度！”明黛脫口而出。

    她覺得自己的臉已經(jīng)熟了，但面對這混賬，只能充足底氣。

    “夫妻之間，除了那種事，更多時候是尋常的相處。這種時候，態(tài)度尤為重要”

    “若我嫁了你，整日想的是如何與你避嫌，便是個瞎子也能瞧出端倪，何況是阿公？那假成親一事有何意義？”

    秦晁收了笑，眼神深邃的盯著她。

    明黛垂眼避開：“除了那、那種事。我們尚有許多地方需要磨合相處。不是可有可無，出了阿公家便散場的戲搭子。”

    秦晁漠然看著她：“不是嗎？”

    本就是演給阿公看。

    而且，她這個要求，有些古怪。

    像是想用這個身份關(guān)系來框住他，約束他。

    秦晁瞇眼：“所以，你要我把你當(dāng)成真正的妻子，卻不給我睡？”

    他倏地笑了：“你是流氓嗎？”

    不行了。

    這間屋子有些透不過氣。

    明黛懷疑自己方才是不是有什么表述錯誤。

    她說的和他理解的完全不是一個意思。

    繼續(xù)跟他掰扯下去，實屬下策。

    明黛起身，嘗試居高臨下，淡聲道：“那你不妨再想想。告辭?！?/br>
    她很努力保持鎮(zhèn)定，可出門時，還是被門檻絆了一下。

    一聲重響，一個趔趄，還有秦晁的噗嗤低笑。

    明黛幾乎是逃走的。

    邊走邊罵：混賬，流氓，滿腦子黃泥！

    秦晁目送落荒而逃的少女，眼底玩味的笑意點點散去。

    他伸伸懶腰，單手托腮趴桌，嗓音低醇，回味咀嚼那幾個字：“認真相處的夫妻……”

    難得，沒有像在聽笑話。

    ……

    明黛惱羞一陣，很快平復(fù)。

    秦晁路子果然夠野，連假戶籍都能弄到。

    如此，即便她暫時想不起任何線索，一直流落在外，也不必過于擔(dān)憂。

    至于婚事，她權(quán)當(dāng)將本該報還給秦阿公的救命之恩，轉(zhuǎn)到秦晁身上。

    畢竟，比起自己時日無多，秦阿公更在意的，還是秦晁。

    他唯一的心愿，是秦晁能堂堂正正活下去。

    秦心還沒睡，等著明黛回來。

    小姑娘從被窩里鉆出腦袋，一番話大概想了一晚上，鄭重如起誓。

    “月jiejie，謝謝你答應(yīng)阿公。”

    “就算是假的，我也會將你當(dāng)做我的嫂嫂?！?/br>
    “如果晁哥敢欺負你，我第一個不放過他！”

    明黛摸摸她的頭。

    “你叫我一聲嫂嫂，誰敢欺負你，我也不會放過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