錯。

    那輛她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車, 正停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駕駛座上的人也在同時看到了她，打開車門，從車上下來。

    他的大衣紐扣解開著, 從外套到里面的毛衣，全都和昨天一樣。只是那張臉滿是憔悴，下巴依稀長出些胡茬。

    “昨晚開會時的方案先繼續(xù)做著，我中午和星藝那邊談完應(yīng)該也不會有太大的變動，”姜可笙看著朝自己走近的季昀，一只手摸上藍牙耳機，“辛苦你們了。我還有點事，就先下會了。有事隨時微信找我。”

    掛斷語音會議的同時，季昀人也已經(jīng)站在她面前。

    “不愧是老師，周末也能起得這么早?！苯审蠈⒍鷻C摘下，仰頭看著他。

    不過只是一個晚上，季昀的眼底便布滿紅血絲，比以前的任何一個考試周都要狼狽得多。他熬了一個通宵，就在她家樓下。

    即便是猜到如此，她還是依舊裝作不知道似的說出這樣的話。

    忽視掉心底的心疼，只為了逞這一時嘴上的快意。

    “可可，我只是想和你說幾句昨天，或者應(yīng)該說是很久之前，沒有說過的話?！币灰沟牡却?，讓季昀的嗓音更加沙啞，聲音里滿是疲憊。

    他的雙手向上抬著一些，手心朝上，上身朝前傾著。想要觸碰她卻又不敢，是不自然又有些懇求意味的動作。

    曾經(jīng)身姿挺拔，清冷得仿佛不會把眼神放在任何一個人身上的少年，如今在她面前卻是這副模樣。

    姜可笙的心抽疼著，只覺得自己不僅在報復(fù)他，也在報復(fù)她自己。

    她最終還是轉(zhuǎn)身，用這一個動作的時間深吸一口氣，但聲音依舊是冷的：“我要去吃個早餐。”

    他昨晚應(yīng)該也沒有吃飯，早餐要是還不吃，一定會胃疼。

    季昀跟在姜可笙的身后走進早餐店，這個時間堂食的人不多，偶爾有幾個顧客都是在門口炸油條的位置等著，拿了早餐之后就直接回家。

    他們在里面靠墻的位置上坐下，沉默時，早餐店的老板走過來，搓著被凍紅的手問著：“二位吃點什么？”

    “你先點吧?！苯审厦鏌o表情地將菜單遞給季昀，轉(zhuǎn)頭從筷筒里挑著木筷。

    季昀接過菜單，掃過一眼后才報著：“麻煩要一屜小籠包，兩顆茶葉蛋，一根油條，一碗甜豆?jié){，一碗豆腐腦?！?/br>
    幾乎是沒有停頓，隨口便一連串地說了下去。

    “老板，小籠包換成半屜，加一個素包，甜豆?jié){換成不加糖的，”等他說完，姜可笙才漫不經(jīng)心地開口，最后朝老板笑了一下，“麻煩您了?！?/br>
    “好嘞?！崩习逅斓刂貜?fù)一遍修改過后的訂單，轉(zhuǎn)身剛離開，又立刻端著一碗豆?jié){折回來。

    “熱豆?jié){好咯，”他把豆?jié){放在姜可笙面前，語氣里帶著些責怪， * 眼睛卻是看向季昀的，“現(xiàn)在的小姑娘怎么都這么光棍兒，這大清早的，穿這么少就出門了，也不閑涼。男朋友也是，只給自己捂得嚴嚴實實的……”

    姜可笙剛搬來這邊時，父母還沒有退休。姜爸爸出差的時候，姜mama都會來和她一起住，早上通常都來這家早餐店幫她買早餐。

    一來二去和店家熟了，也帶著姜可笙跟著老板熟悉起來。

    “沒事，我這是沖鋒衣，挺保暖的，”姜可笙雙手覆上碗壁，朝老板彎彎眼睛，“我剛跑完步，身上還有些熱?！?/br>
    老板又將信將疑地看了季昀一眼，才嘆口氣轉(zhuǎn)身離開。

    視線剛從老板的背影上收回，姜可笙看著季昀正準備脫大衣的動作，開口制止道：“不用了，我是真的不冷。每次你借我外套，我都得送去干洗。干洗店的老板娘之前還說要給我介紹對象，我這隔三差五拿男裝去，不太好?！?/br>
    聞言，季昀的動作停住，微塌的嘴角，比今早見到她時的狀態(tài)沒有好到哪里去。

    他的一切反應(yīng)都在她的設(shè)想范圍內(nèi)，甚至還是最理想的那種。絲毫沒有平常那捉摸不透的，從始至終全是禮貌淡笑的面具。

    “你想說什么，”姜可笙喝了一口熱豆?jié){，抬眼淡淡道，“我一會兒還有工作要做?！?/br>
    “我……”明明有很多想說的話，明明剛過去的一整晚他的大腦都沒有停歇過。但此刻面對姜可笙，季昀卻突然腦袋一片空白，一時間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

    他抿住已經(jīng)干裂的嘴唇，頓了一下才開口：“我希望我們可以重新來過，可可?！?/br>
    “這些年我們都變了很多，外貌、做事方式、眼界、習慣性的小動作，甚至是吃飯的口味?！彼寡劭粗审鲜掷锏哪且煌霟o糖豆?jié){，緩緩呼出一口氣。

    “我們在分開之后，我也想了很多自己身上的原因。以前，我把太多的情感都放在書中，人的情感和精力是有限的，也因此忽略了你的感受。我很抱歉，在那段時間沒有給你全部的愛。”

    啞著的嗓音和一如既往平淡的語調(diào)，卻因為多次的停頓和放緩的語速，而比任何一次他們之間的交談，都來得更加真誠。

    “可可，你昨晚說我更愛的是自己。對于以前的我，我沒有辯駁的合適理由。但是舊時光整理如果你問我現(xiàn)在愛的是誰，答案只會是你?！?/br>
    他們都已經(jīng)過了隨便說情話的年紀，而就算是時光倒回幾年前，季昀也不是這類人。

    一個又一個餐碟被放上桌，他們就那樣相對而坐著。沒有人去動滿桌的食物，只有季昀認真地說著一句又一句。

    每一個季昀的朋友問起他是不是喜歡姜可笙，他從來都是大方的承認，無論是在一起前，在一起時，還是在那之后。

    分開后的這些年不是沒有人向他示過好，也不是沒有人試圖為他介紹對象，但都被他直接地拒絕，以“我有 * 一個一直愛著的人”為理由。

    無數(shù)個深夜，他看著手機里那個一直存著的號碼，想要撥通，卻不知道電話那邊還是不是她。

    她換了所有的社交軟件賬號，切斷了和他的所有聯(lián)系。他也試圖悄悄地去過她所在的國家，在她的學校里轉(zhuǎn)了一圈又一圈，卻沒有遇見過她。

    以前看到他就會笑嘻嘻跟上來的人，到最后真的會消失在茫茫人海。

    即便社交圈再如何重疊，再如何的小，他終究還是會失去她的所有消息。

    喜歡嗎？喜歡。

    愛嗎？愛，并且是深愛。

    為什么曾經(jīng)不說出口，又把她氣走呢？

    因為……

    再抬眼時，他聲音中的疲憊仿佛又疊加上一層：“我不是說你一定要答應(yīng)我和我在一起，而是說，希望你可以給我一次，追求你的機會?！?/br>
    曾經(jīng)追著他跑的人是她，那么如今就換他以各種借口出現(xiàn)在她身邊，換他看著她的無數(shù)個背影。

    他不想再錯過她的任何一次喜怒哀樂。

    姜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