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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呀!”“救救我們呀——”天空被強光照亮,下一秒。轟——隆——!樹木被摧折,土坡被蕩平,無聲的爆炸沖向四面八方。身穿迷彩服的尸塊殘肢與破碎骨骼伴隨著血雨,噼里啪啦落在村莊外的小樹林里,仿佛下了一場傾盆暴雨。一個小孩渾渾噩噩地站在那里,仰頭望著黑煙滾滾的天空,幾滴液體從天而降濺到他臉上,緩緩流下了鐵銹粘稠的血痕。硝煙漸漸散去,被鮮血滲透的田野變得更加深黑,開滿了搖曳的罌粟花。小孩茫然收回目光,他看見不遠處村民們抬著擔(dān)架在山路上艱難地走,每個人都衣衫襤褸,一張張熟悉的臉上帶著麻木和恐懼,擔(dān)架上是個血跡斑斑的穿迷彩服的傷員,氣息奄奄的視線無意中瞥來,落在小孩黑白分明的眼底。就像閃電劃過腦海,小孩意識到接下來發(fā)生了什么事,突然被極度的驚恐淹沒了——快把他放下!你們不能救他,你們根本救不了他——!但他喊不出來,冥冥中所有悲泣都被鎖在了那小小的身體里。他只能竭盡全力邁著小短腿跟著人群往前跑,跑著跑著看見擔(dān)架上那男人竭力抬起身,渾濁的視線穿過人群與他對視,然后慢慢開闔嘴巴,大股紫黑色的血源源不斷從他嘴里涌出來。小孩站住了,顫抖的瞳孔里映出了那男人的每個口型,他在問:“——你不是要為我報仇嗎?”鐵銹味的風(fēng)穿過樹林,空地上燒著一口大鍋,熱氣騰騰后是每個村民絕望嚎哭的臉。小孩站在樹下,已經(jīng)不記得自己吐過多少輪了,他咬牙忍著五臟六腑刀絞般的劇痛,拼命伸手想夠到樹杈上那團被鮮血浸透的迷彩服,想把它夠下來抱進自己懷里,想把它展開穿在自己身上。——他曾經(jīng)那么想得到它,這輩子所有痛不欲生的忍耐和顛沛流離的沉浮,都是為了得到那件破破爛爛、一錢不值的衣服。但他真的夠不到,不管如何竭盡全力踮起腳,枯瘦的指尖總差那么分毫。風(fēng)中細細的哭聲此起彼伏,被卷上陰灰天穹,冤魂在這片土地上久久盤旋不去。他聽見嗚咽聲穿過遠處潑潑灑灑的罌粟田,穿過那口大鍋上沸騰渾濁的熱汽,穿過挑著迷彩服沾滿了鮮血的嶙峋樹杈;他聽見那聲音一遍遍悲哀而又無可奈何,問:“你不是要為我報仇嗎?”你忘記了嗎?大火噼啪燒起木梁,照亮了血泊中兩道一動不動的人影。呵斥、叫罵、紛亂腳步從屋外傳來,一束束車燈在黑夜里亂晃,隨即被隱沒在爆燃的火光之后。“爸爸,mama……”小孩懷里那個更小的小小孩全身都在抽搐,他只能把手掌用力塞進小小孩嘴里,藉由這個動作徒勞地防止他哭喊出聲:“mama……我的mama……”他的mama毫無生氣躺在地上,眼珠凝固大睜,與衣柜縫隙中的小孩對視。跳躍的火光映在她臉上,讓她看上去好像活了過來,甚至連冰涼的嘴都一點點張開,慢慢地一個字一個字地問:“你為什么來不及救我們?”小孩恐懼地喘息著。“你為什么不能拼命跑快一點,再跑快一點,來叫醒我們?”小孩緊緊閉上眼睛。他雙手護著懷里那個更脆弱的城里娃娃,沒法捂住耳朵,只能用力發(fā)著抖把頭埋進膝蓋間,然而那沒有用。那年輕母親怨恨的面容已經(jīng)深深烙進了腦海,她甚至從滿地血泊中爬了起來,閃閃發(fā)光的眼底里滿是悲哀:“你救了我們的孩子,怎么能不替我們報仇?”“你怎么能一走了之,你怎么能不替我們報仇?!”不,我做不到,我已經(jīng)盡力了——小孩精疲力盡地抱住頭,黑瘦黑瘦的手指不斷發(fā)抖,十個指甲里都滿溢著血絲。我真的盡力了——那瞬間小孩身形拉高、手腳變長,火把將少年身影投在隧道的墻壁上;不遠處轟然巨響,氣流將他沖飛起來,地下隧道轟然坍塌,將地牢、刑具、怒罵人聲和橫飛的子彈都死死埋進了地底。他緊緊抱住懷里的人,劇痛中分不清全身上下的血哪一部分屬于彼此,只有g(shù)untang的淚水成串滴落在那張臉上,好像連心肝肺腑都要化作濃血,從眼眶中慟哭出來。“……快走……”他聽見那個人熟悉的聲音漸漸低弱下去,只有最后一絲希冀勉強支撐著每一個字,說:“不要管我,快走……”吳雩已經(jīng)感覺不到痛了,耳朵里轟轟響,他知道那是他自己歇斯底里的號哭。“你必須往前走,不能停下,也不能為任何事回頭……你要記住,想活下去就不能為任何人報仇……”“你要往前走,永遠永遠……往前走,別回頭?!?/br>血泊中的父母被火光吞沒,滴血的迷彩服化作千萬片灰燼,風(fēng)一刮卷上天空。那個面黃肌瘦的小孩光腳向前奔跑,穿過烈焰焚燒的村莊,穿過滿目瘡痍的大地,蹚過茫茫人海與千頃荊棘,奔向他人生盡頭血灰色的蒼穹——他不能為任何人停下腳步。他永遠不能回頭。“跳呀跳呀哎喲個煞筆……”“頂上去頂上去快快發(fā)什么愣!”“我艸你媽個菜雞!”……網(wǎng)吧吵吵鬧鬧煙熏火燎,角落一臺不引人注目的機器后,吳雩猝然驚醒起身。網(wǎng)管伸出的手僵在半空,還沒來得及拍到他肩膀上,愣了幾秒才訕訕收回來問:“喂,這機器你還續(xù)不續(xù)啊,到點兒了都?!?/br>吳雩一言不發(fā),垂下滿是血絲的眼睛,從錢夾里掏了十塊錢遞過去。網(wǎng)管接過錢松了口氣,心說還好還好,再不動我就要以為他熬夜猝死在這兒了。吳雩重新啟動電腦,在等待開機時看了眼窗外,天色陰沉沉的,已經(jīng)是下午了。手機里十幾個未接來電,除了兩個來自許局辦公室、兩個來自分局刑偵支隊座機之外,其他都是廖剛他們幾個的私人號。還有二十來條未讀短信,一半都是廖剛的,有幾條蔡麟的,一條孟姐的,一條張小櫟的,內(nèi)容不外乎都是:【小吳今天怎么沒來上班?】【老板今早脾氣很糟,你們昨天吵架啦?】【聽廖哥的,回來上班,不要鬧脾氣!】【小吳回來上班!】【你人在哪?有錢花嗎?】【回廖哥電話!】沒有步重華。其實在意料之中,但親眼確認過之后,心下還是有些微微的空。像是被人挖掉了一塊,風(fēng)呼呼灌進去,令骨頭都感到發(fā)涼。吳雩強迫自己不去想那些,往下一拉短信列表,突然目光凝住了——一條未讀消息,來自鐵血酒吧的老板胖丁,只有三個字:【回電話】。吳雩看看周圍,附近兩臺機器上都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