么癮都沒有呢？那也對自己太狠了吧。就算你父母還在世……”

“所以我只是說說。”步重華打斷了他，笑著拍拍他的肩，說：“走吧。”

吳雩沒再說什么，點點頭，煙頭紅光在夜幕中劃出一道弧線，準確落進了垃圾箱。

除了徹夜忙碌的刑偵支隊，其他部門都已經(jīng)下班了，每一層辦公區(qū)都沉浸在黑暗中，只有走廊上映著雪亮孤寂的光。他們兩人都不約而同沒坐電梯，順著樓梯一層層向上走，彼此的腳步在樓梯間里單調(diào)回響，仿佛上頭利益糾葛的結(jié)案壓力、外界紛紛揚揚的社會輿論、雨夜血腥詭譎的命案罪行，都在他們兩人交錯的呼吸中漸漸遠去，化作了身后天際遙遠的陰云。

“哎，”吳雩突然瞥見什么，手肘拐了下步重華，示意他從樓道扶手間隙向樓下望。

——技術(shù)隊一整排辦公室都已經(jīng)人去樓空，唯獨盡頭的解剖室燈火通明，好像里面還有人。

“法醫(yī)還沒走？”

兩人對視一眼，步重華想了想說：“咱們?nèi)タ纯??！?/br>
解剖室充斥著凈化系統(tǒng)輕微的氣流聲，一具胸腹部完全打開的尸體呈在不銹鋼臺面上，水槽里放著巴掌大一個蛋糕盒和幾支百合花。王主任穿著淡藍手術(shù)袍，正用齒鑷提起心包前壁的切口，略微偏頭對小桂法醫(yī)敘述什么；小桂法醫(yī)脖子上掛著數(shù)碼照相機，一邊點頭一邊記錄，時而皺眉仔細觀察無影燈下的心包腔。

叩叩，門被敲了兩下。

“你們跟這兒聚餐呢？”步重華推門進來揚聲問。

王九齡一哆嗦，沒好氣道：“大半夜的你不去四里河游泳，跑太平間嚇唬人干嘛！”

步重華看看水槽里的蛋糕盒，又看了眼墻上的掛鐘，似乎意識到什么，但沒回王九齡。他招手示意吳雩也進來，然后走進解剖臺邊站著觀察了片刻，突然問：“——我記得這胸腹腔是老余開的，他怎么突然給人開Y字刀了？”

王九齡沒理他。

小桂法醫(yī)瞅瞅王九齡，小聲說：“王主任說被害人年紀小，開一字刀喉頭那塊太明顯，開Y字刀可以用衣領(lǐng)擋一下縫合線，送去火化的時候遺容比較干凈?！?/br>
——那解剖臺上靜靜平躺著的，正是五零二案的被害人年小萍。

王九齡沒吱聲也沒反駁，自顧自把胸腹腔合上縫線，半晌才嘆了口氣說：“其實死了還有什么好不好看的，都是一塊兒凍rou罷了?！?/br>
步重華向墻上正漸漸靠近零點的掛鐘一揚下巴：“你給凍rou過生日??？”

“過、過什么生日，老子帶回家自己吃的！”王九齡還挺嘴硬，“你這個驢臉大半夜的過來干嘛，活兒都干完了你才想起來慰問？遲了！不值錢了！”

“本來也沒想慰問你，我跟吳雩剛上外頭吃完清蒸東星斑回來。你們四檢結(jié)果如何？有新發(fā)現(xiàn)嗎？”

王九齡：“……”

“算不上四檢，就拉出來隨便做個切片，看能不能玄學(xué)出奇跡?！毙」鸱ㄡt(yī)趕緊給了王主任一個臺階下，對步重華說：“還是跟現(xiàn)場初步尸檢結(jié)果差不多，一個創(chuàng)口，一個創(chuàng)管，深度7.5cm，長3.5cm左右。兩創(chuàng)角均呈銳角，兇器應(yīng)該是把雙刃刺器，外傷性心臟破裂引發(fā)急性心包填塞死亡。”

這何止是差不多，簡直是一模一樣。

步重華長吁了口氣，回頭問吳雩：“你還能再靈光閃現(xiàn)一下嗎？”

上次就是在這座解剖臺邊，吳雩一個“感覺不對”，發(fā)現(xiàn)了郜靈齒縫間高寶康的DNA。三個人六道視線齊刷刷投來，吳雩沉默片刻，緩緩道：“我的靈感都跟著清蒸東星斑一道消化了……”

“嗐。”王主任哭笑不得，擺擺手示意小桂法醫(yī)幫忙把尸體搬回推床，說：“算了吧，本來這案子就已經(jīng)過了從尸體上尋找線索的階段了……我看你們不如去四里河上三炷香，拜祭一下河神，努把力爭取早點找到生不見人死不見尸的高寶康。要是再找不到呢，明天這個時候你們就該恭恭敬敬道歉把陳元量請出門了，他兒子花錢找了個大律師，白天剛?cè)ナ芯职菰L過一圈，你敢遲一分鐘放人都得小心人家跟你要國家賠償?！?/br>
步重華臉色不是很好看。

“……你們都在找高寶康，倒讓我又想起那個笑話了。”小桂法醫(yī)勉強笑了聲：“——‘南城支隊南城支隊，請問你們掉的是這個金高寶康，那個銀高寶康，或者是那個銅高寶康??？’‘不河神，我們掉的是那個五零二命案殺人跳水的高寶康?！銈兙谷贿@么誠實，那我把金銀銅三個高寶康都獎給你們，那個不值錢的殺人犯高寶康就留在河底了吧！’……”

步重華一臉面無表情望著他，只有吳雩捧場地“哈！哈！”了兩聲，盡管誰都能聽出因為根本沒懂笑點在哪，他每一個竭力發(fā)出的哈字中都充滿了疑惑。

“……”小桂法醫(yī)冷冷道：“你不笑我會感覺更好點?！?/br>
王主任親手把尸體推回停尸間，出來關(guān)上燈，冰冷寂靜的空間再度陷入黑暗，只有窗簾縫隙中隱約透進街道上的霓虹燈，勾勒出白布下起伏的陰影。

那是年小萍。

她本來就很瘦，被白布蒙上便更單薄了，像紙片一樣貼在那兒沒什么分量。推床下躺著一束有氣無力的花，那是花店臨關(guān)門時才被匆匆買走的最后幾支百合，花瓣下覆蓋著一個小小的、孤零零的粉色蛋糕盒。

秒針滴答一響，分針移至中軸，新的一天到了。

刑警和法醫(yī)們沉默地站在太平間門口，不知過了多久，步重華輕輕地說：“年小萍，十六歲生日快樂?！?/br>
我們四處碰壁，精疲力盡，卻始終無法走出這重重絕境。如果冥冥中真有神靈滿足這世上每個人的生日愿望，只求你魂魄不散，天上有靈，幫我們昭示出一條為你沉冤得雪的路。

“……回家了，回家了，”王主任用力吸了口氣，轉(zhuǎn)身揮手驅(qū)趕吳雩跟小桂法醫(yī)：“年輕人不要這樣熬，回家睡覺去，明天早點過來開會。走走，走！”

小桂法醫(yī)沒精打采地脫下手套和手術(shù)袍，吳雩也揉了揉酸痛的頸椎和肩膀，正走向樓梯口，突然身后手機鈴聲響徹了停尸間外的走廊。

“是我的，”步重華一看來電，接起來：“喂？”

吳雩、王主任、小桂法醫(yī)都回頭看他，只見步重華驀然停下腳步：“他們是怎么確定的？！”

“……”手機那邊不知道說了什么，隱約聽見聲調(diào)非常激動，少頃只見步重華抬起頭望向吳雩，瞳孔微微擴張，神色發(fā)生了明顯的變化。

“我知道了?！彼斫Y(jié)上下一滾，像是竭力按捺住了所有情緒，沙啞道：“這就讓人去做DNA對比，在結(jié)果出來之前，不論是不是都立刻送來南城分局，快！”

步重華摁斷電話，所有人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