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上清爽的味道。

“衣服不要啦？鞋子也不要啦？”孫弘在身后問他。

“嗯，不要了。統(tǒng)統(tǒng)不要了。”他這么回答，帶著些鼻音。

“浪費?，F(xiàn)在的小年輕不懂賺錢多辛苦?！睂O弘說。

“嗯。”

“你倒也肯承認。”孫弘試探性地問：“我現(xiàn)在回去幫你撿回來？我?guī)湍惆岩路o拍干凈，不臟?！?/br>
潘小岳終于轉(zhuǎn)身，拉住孫弘的胳膊：“別去！”

想必他是怕丑，于是孫弘說：“他應(yīng)該已經(jīng)走了。不走也沒關(guān)系，我不怕。我又不認識他，不丟人?！?/br>
“我們回去吧?！迸诵≡勒f。

“那你沒鞋子穿腳不冷?。俊?/br>
“不冷?！?/br>
孫弘彎下腰，去摸他的腳：“冷成這樣還嘴硬，我去幫你把鞋撿回來?！彼麆傄D(zhuǎn)身，就聽到潘小岳的聲音，急躁的，果決的。

“別去！真的別去！”

于是他停下腳步，走回來：“你不冷，我冷。你看我的外套給你穿了，凍出病來怎么辦？”他是想勸潘小岳別倔了，但潘小岳就脫下了羽絨服還給他：“你穿吧，我不冷?！?/br>
離開了外套，潘小岳又開始覺得冷，從頭頂冷到腳底。又冷又委屈，產(chǎn)生出一種絕望的情緒來。好像整個世界離他遠去，而他被遺忘在世界的一角，就會這么一直冷下去，直到他被凍成一塑冰雕。

潘小岳似乎聽到孫弘嘆了一口氣，接著外套就又回到了他身上。

“不回去就不回去。你衣服穿好?！彼f。

孫弘將他的身體扳過來，把他的胳膊塞進了外套的袖子里，然后幫他拉拉鏈。拉鏈不太順滑，孫弘皺著眉頭拉了三次，才“吱”的一聲拉上。

接著孫弘又將自己的手套摘了下來，給他戴上。

做完這一切后，孫弘看著他笑。

潘小岳就那么任由他看著，緊張地問他：“你冷么？”

孫弘的身上剩下了一件土黃色的毛衣，他樂呵呵地說：“不冷?！闭f完他又似乎不太滿意，將潘小岳的圍巾摘了，和自己脖子上的那條對換了，才罷手。

“我的圍巾暖和吧？”孫弘帶著潘小岳的格子圍巾問。

潘小岳點頭。

“早就告訴你了，買東西要買實惠的。你這條光好看?！?/br>
“嗯?！迸诵≡莱姓J。

孫弘的圍巾是羊毛的，又寬又大，一點都不好看，卻很暖和。潘小岳覺得脖子刺刺癢癢的。他將頭向下埋了埋，穿過那寬大的圍巾看到孫弘的臉，孫弘對他毫無顧忌地笑著，是那么樣的帥氣。

孫弘低頭對他的雙手呵氣，搓了搓手，又搓了搓胳膊——他分明也覺得冷了。

他呵出的水霧，讓潘小岳的視線一片模糊。

為什么一個愿意在大冬天把外套給我，讓自己凍著的男人……他卻不喜歡我呢？潘小岳鈍鈍地想。

那天孫弘是背著潘小岳回家的，潘小岳已經(jīng)黑漆漆的襪子在他的后背留下了兩塊黑印。孫弘只給了他兩個選擇，一是穿他的鞋回家，二是上背。潘小岳選了第二種。

“喂，你冷么？”潘小岳在孫弘的背上問。

“你都問了幾次了，我不冷?！睂O弘回答：“羽絨服也蓋著我后背呢?！?/br>
接著，沉默。

兩人均默不作聲。孫弘背著潘小岳往前走，一步一步，又穩(wěn)又慢。

就那么走了大概有幾分鐘，潘小岳終于按耐不住，意味不明地問了一句：“你都知道了？”

孫弘一向遲鈍：“知道什么？”

潘小岳沉默。

孫弘終于醒悟過來：“你說你和周航的事兒？”

“嗯?！睆谋澈筝p輕傳來一聲。

“知道了。”孫弘說。

潘小岳的心撲通撲通直跳。孫弘?yún)s自顧自地，將話題轉(zhuǎn)到了另一個方向。

“原來那天你說的是真的，你們還真認識。這么說來那天是冤枉你了，嘿。那天你去他家做什么？”

潘小岳沉默了會兒，答非所問：“我們分手了?！?/br>
這回輪到孫弘沉默。

潘小岳貪婪地將臉貼在孫弘的肩膀上，帶著玩笑的口吻，輕輕地說：“所以你別對我太好了，現(xiàn)在你都知道，我喜歡男人…以后萬一我纏上你了，你恐怕要避之不及了?！?/br>
孫弘沒有回答，只是雙手托了他一把，繼續(xù)步行?？磥硭母觳菜崃?。

“喂，”潘小岳叫他。

“說——”孫弘回答。

“你說，要是你弟弟也是個gay，你會怎樣？”

“我打斷他的狗腿?！?/br>
潘小岳突然哈哈笑了起來，仿佛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似的。

孫弘問他怎么了？

他笑出了眼淚：“真巧，我的腿已經(jīng)斷了?！?/br>
孫弘沒覺得好笑，只覺得心臟的哪里酸酸的。他說了句“別開玩笑?！?，就繼續(xù)向前走去。

回家后，潘小岳發(fā)起了高燒。

他自己都沒想到，身體脆弱成了這樣。大學(xué)的時候通宵復(fù)習(xí)，第二天還能活蹦亂跳地和同學(xué)瘋玩。畢業(yè)后為了賺錢，一天跑好幾個場子做黃牛買賣，也鮮有生病。租房子住熱水器壞了沒及時修，舍不得去澡堂的時候洗過好幾天的冷水澡，也沒什么事兒?，F(xiàn)在只是吹了幾分鐘冷風(fēng)，就承受不住了。

雖然他才二十六歲，卻已經(jīng)開始感受到青春和健康的流逝。人就是那樣，在還沒意識到自己不再年輕時，身體就會給你發(fā)出警告。告訴你，你已經(jīng)不是以前那個可以任意妄為的年輕人了。你，已經(jīng)開始老去，慢慢地，不知不覺中。

潘小岳是真的怕死，所以他開始恐慌。他想，如果再過幾年，或者幾十年，他會是怎樣虛弱，一個人，無依無靠。他只恐慌了幾分鐘的時間，就被孫弘打斷了。

孫弘一會兒讓他吃藥，一會兒幫他掖被子，一會兒又摸他額頭，嘴里不停地碎碎念。

說了些什么，潘小岳不記得了。只記得他說了很多，特別煩人。

潘小岳閉上眼睛前，還看到床前的孫弘，動著嘴巴，不知在說些什么，就像是催眠曲。孫弘的臉，帶著心疼，有些溫柔?？赡苁且呀?jīng)開始做夢了吧…和夢里的他，一模一樣。

夢里卻沒有孫弘，他回到了以前，和周航在一起的日子。

那時的周航還很愛他，和他吃飯的時候，為他剝蝦。一盤子的蝦，周航幾乎全剝了放在他碗里。他自己只吃白飯，就著青菜。

他說，我不喜歡吃蝦，喜歡看你吃。

當時他們被家里趕出，只是剛畢業(yè)的大學(xué)生。沒有錢，連一起分享一盤蝦都舍不得。而周航的謊言太蹩腳，他怎么可能不喜歡吃蝦？剛認識的時候，他追潘小岳，帶他下館子，在他面前吃過好幾次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