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白白驚奇地睜大眼睛，壓低聲音問道：“睡著了？”

蔣丞以無比正常的聲音回答：“沒，哭累了，你等了多久？”

李白白一點也不隱瞞道：“很久?！?/br>
小屁孩蹭著他老爸的肩章側(cè)過頭，看著李白白，果然眼睛紅紅的。

蔣丞按密碼開門，李白白提起扎啤進去，挑眉道：“喲，還挺先進。”

屋里的情況不出意料，但也不在意料之中。墻壁貼著簡單的淺色壁紙，茶幾沙發(fā)電視空調(diào)一應(yīng)俱全，垃圾桶里堆著幾個泡面碗。

“不錯啊，這你自己弄的？”

蔣丞蹲在沙發(fā)前給小孩脫鞋，沒抬頭回答道：“不是，租的精裝?！?/br>
“我說呢?！崩畎装装言》挪妥郎稀罢O你是不是有病啊，買車不買房?！?/br>
“自己去換衣服?！笔Y丞給小孩說了一句，回身道：“車是畢業(yè)前買的，當時用卡里的錢?！?/br>
李白白：“然后？”

蔣丞解開領(lǐng)口的扣子脫下警服，里面穿著一件短袖制服，他直接反手把制服揪起脫了，扔在沙發(fā)上，隨意套了件黑色背心道：“畢業(yè)之后投了點錢，在一個新開的小公司里掛名，整天混著，不到一年，被老爺子揪回家，揍了一頓。”

李白白心道你爸可真夠暴力的：“之后？你就屈服了？”

“沒，還手了?！笔Y丞的神情有點無奈“你能想到么？老爺子當時就掏槍了?！?/br>
李白白：“我擦——”

“他問我是不是就打算這么混下去，我說我現(xiàn)在挺好的，怎么叫混了？老爺子說——”

李白白自然而然地接道：“放屁！”

蔣丞好笑地點點頭：“對，老爺子說你現(xiàn)在吃的喝的玩的嫖的用的都是老子的錢，蔣丞，你要真有本事，就別賴著老子的地蹭吃蹭喝。然后我就摔門走了，錢包摔在老爺子腳下，在外面晃蕩了兩天，工作是找到了，但不包住，包吃包住的工作又拉不下臉，前幾天都是在公園或者辦公室熬一夜，后來實在熬不住，半夜回家把車偷開出來，睡在車里?！?/br>
蔣丞道：“第一天晚上差點一氧化碳中毒，不敢關(guān)窗睡，發(fā)著燒上了幾天班，最后連班都上不了，但又不想服輸回去，差點熬成心肌炎。”

蔣承澤換了睡衣跑過來，蔣丞道：“去睡覺，自己把燈關(guān)了，記得刷牙?！?/br>
蔣承澤沒說話，乖乖地坐在沙發(fā)邊緣，小手撐在兩側(cè)。

蔣丞沒理他，問李白白：“你晚飯吃了么？”

李白白：“沒呢，你這有什么吃的？”

蔣丞走進廚房，櫥柜上放著個大塑料袋，里面全是桶裝方便面。

李白白總算理解湯錦年的感受了：“你怎么比我過得還寒磣？”

蔣丞打開冰箱看了看：“還有點菠菜和掛面，吃不吃？”

李白白果斷點頭道：“吃?！?/br>
蔣丞拿出電磁爐煮面，李白白從廚房往外看，蔣承澤小朋友還擱沙發(fā)上坐著呢，眼睛亮晶晶地看著他們。

李白白往出走，順口問了一句：“小孩剛才為什么哭了啊？”

蔣丞在他身后回答：“想他媽了?！?/br>
李白白坐到小孩身邊安慰了一會，不頂用，小孩本來緩過來了，這會又有決堤的架勢。

“哎你別哭啊。”李白白有點慌。

蔣承澤緊緊地抿著嘴，但又抑制不住哭意，兩頰鼓鼓的，眼睛越發(fā)紅，眼淚淺淺地在眼底聚集。

李白白顧不上了，沖到廚房扒著門問：“這怎么辦啊這？”

蔣丞往鍋里打了兩個雞蛋，側(cè)身向客廳看了眼，呼了口氣：“沒辦法，剛才在老爺子那兒斷斷續(xù)續(xù)哭了一個小時，待會就好了?！?/br>
李白白自己都快哭了：“別啊，我就看不得別人家的小孩哭。”

蔣丞是真沒辦法，小孩跟他平時還行，一旦到這種時候，就六親不認了。

李白白苦思冥想了一會，上前翻蔣丞的口袋。

蔣丞：“小心鍋！”

李白白把蔣丞的手機翻出來，解鎖打開通訊錄亂翻，一邊道：“哪個是你前妻？”

蔣丞伸手調(diào)出號碼，李白白撥了過去，等接通之后，遞給小孩。

聽筒里傳來爽朗的美式女聲：“Hello？”

蔣承澤本來還沒明白是怎么回事，聽到聲音立馬嘴一撇，抓著手機帶著哭腔有些崩潰地喊了聲：“mummy！”

“TimTim!”

“Mummy,imissyou——”

“OH，sweetie……”

剩下的李白白就聽不懂了，聳聳肩踱到廚房，蔣丞背對著他，上身黑色背心，身材瘦削，但隱約能看到肌rou的輪廓，□警服褲，穿著雙藍黑的拖鞋，李白白無聲地張嘴呼了口氣，心道定力還要加強。

蔣丞把玻璃鍋蓋蓋上：“等三分鐘，他好了？”

李白白：“沒，哭得更厲害了。”

蔣丞往客廳看了看，不置可否。

李白白插兜隨他看過去：“哭完就好了，我小時候也這樣?！?/br>
蔣丞的眉微微一挑：“多小的時候？”

李白白道：“十三？還是十四的時候?！?/br>
蔣丞：“……希望他不要像你。”

李白白解釋道：“我那不是想爸媽，是想我哥，一想起來就哭，我媽實在不行就把我?guī)ズ臀腋缫娏艘幻?，之后就好了。?/br>
蔣丞：“哥哥在外地？”

李白白：“號子里?！?/br>
蔣丞：“……哪學(xué)的一口黑話。”

“耳濡目染?！?/br>
沉默。

李白白靠在廚房的瓷磚壁上：“你剛才的辛酸史還沒說完，繼續(xù)?！?/br>
蔣丞從櫥柜下拿出兩個碗：“說到哪了？”

李白白提醒道：“心肌炎?！?/br>
蔣丞：“嗯，在車里昏迷了，后來的事我也不清楚，估計是我回車庫的時候就被老爺子派人盯住了，醒來的時候在輸液，后來老爺子親自來了，揪著領(lǐng)子摔在地上，踹了幾腳，問我不是可以靠自己嗎，為什么現(xiàn)在像死狗一樣躺在醫(yī)院？”

李白白心里說：不是人啊不是人，但嘴上說：“啊。”

蔣丞掀開鍋蓋撈面：“出院后就直接體檢入伍了?！?/br>
李白白感覺復(fù)雜得不知道說什么：“所以你輸了，就聽他的了？”

蔣丞拿著雙筷子撈面，背對著李白白，看不清表情：“不，從那之后才是真正斷了，部隊每個月有津貼，如果不是措施沒做好，有了蔣承澤，我可能這輩子都不回去。”

李白白突然覺得這個話題沉重了點，他從小雖然知道老爸刻板嚴格，但有老媽和老哥護著，加上他是二子，自然要受寵一些，沒經(jīng)歷過這些。但李明森被迫出柜，入獄的事他看在眼里，因為這事，七年刑期，老爺子前三年壓根不曾理會過，那是什么感覺。

他想說點什么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