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我領(lǐng)結(jié)婚證的，你說過的，夫妻就是夫妻，結(jié)婚證領(lǐng)不領(lǐng)都不要緊的……”

劉美麗的絮絮叨叨在人群中流傳開來，雖然是不相干的看客，此時卻也都流露出了同情，各種譴責的聲音漸漸的大起來。

娟子不耐煩的搡著張老板說：“你死啦？還不快點打發(fā)掉她，還要不要做生意了？”說著就又回到柜臺后面去了。

張老板如夢初醒，想了想，從兜里掏出疊錢來，看了一眼他的合法的妻子，一咬牙，就數(shù)了兩張紅色的老人頭遞給還呆在地上的劉美麗，讓她買車票回去。

娟子眼睛一瞪，“干什么？你欠她錢啦？那是買菜的錢！你長膽啦？誰讓你亂花的？”

本來就沒什么氣勢的張老板諾諾的只好將遞錢的手收回來，眼神里終究是帶著點愧疚。

“你個豬頭，有人砸店你不會報警呀？告訴她再不滾蛋，叫警察來抓她吃牢飯去?！本曜映吨弊哟舐暼氯?，“人吶？都死哪去了？還不趕快干活？都想偷懶吶？都給我收拾收拾！”

原本躲在一邊看熱鬧的員工們聞聲趕緊唯唯的進來收拾東西。

人來人往，進進出出的，都小心的不去碰到呆坐在地上的劉美麗，同時也將她當成了完全的透明，目光直接穿過她跳到了別處，仿佛地上的這個人是完全不存在的。

張老板也已經(jīng)進廚房去干活了，他本來就是這個快餐店的大廚。滿地狼藉很快收拾干凈，如果不是還呆坐坐在地上的女人和沒有玻璃的門口，大約是無法想象剛才發(fā)上過什么事的。

這樣過了大約十來分鐘，雕塑一般的劉美麗的呆滯的眼珠子動了動，顯出了兩分活氣，然后，她撐著膝蓋站了起來，身姿有些踉蹌。她佝僂著身子站了好一會兒，漸漸的，有點恢復(fù)了，只是，那本來很健壯的身子現(xiàn)在看上去無比的脆弱。她木然的蹣跚的走出來，傴僂著矮小的身子，低著頭將被扔出店外的行李一件一件的在身上背好，木木然的穿過還在圍觀的人群直直的向前走去。留給眾人一個迅速蒼老的背影。

秋日的陽光依舊的燦爛，可是，卻感覺不到暖意了。

成功猶疑著，看著那個女人步履艱難的走著，越走越遠，心里沉甸甸的有些難受。

他有著內(nèi)疚。如果不是他嘴快，也許事情不會鬧到這種地步，至少，不會以這樣無情的方式表現(xiàn)出來。劉美麗眼底的那種絕望是成功生平僅見，象一把刀直刺他的心底，對此他沒法視而不見。于是，他跟了上去。

這個可憐的女人千里迢迢，大概為的就是想再中秋節(jié)之際能夠和丈夫團圓吧？只是，她萬萬沒有想到迎接她的會是這樣的一個噩夢。這樣的結(jié)局，正常人都沒有辦法坦然的接受吧？！

若即若離的跟了一段，成功察覺到身后還有別人，回頭一看，竟然是那個瘸子，挑著擔子，跟在距他五六米遠的地方。

看見成功發(fā)現(xiàn)他了，瘸子只是給了成功一個撫慰的淡淡的笑意，朝女人的方向努努嘴，示意成功繼續(xù)跟著，而他也一高一低，不疾不徐的跟著。

成功有些寬慰有些高興，原來，他不是唯一一個，那至少說明他不是在做蠢事了，或者說還有人跟他一樣傻。

22

一個背著扛著大包小包的矮矮胖胖的農(nóng)村婦女穿梭在都市的高樓大廈和各種車流中。

后邊十幾米的地方跟著一個挑擔子的瘸子和一個穿著運動服的高中生模樣的男孩子。

已經(jīng)兩個多小時了，劉美麗沒有停下來的意思。

“她可真能走啊。”成功感嘆，他和瘸子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并肩齊行了。一開始的時候，他落在后邊跟瘸子并肩是為了想為他分擔一點什么，或者讓他停止這樣茫然的跟進，至少也要先將擔子找個地方放好才是，畢竟瘸子走這么遠的路不容易?？墒?，在這樣負重跋涉的情況下，瘸子一點也沒見吃力，高大的身軀依然挺拔。于是，成功放棄了最初的想法，干脆和瘸子肩并肩的走著。不過，這次，瘸子的步調(diào)讓他跟得上。

“怎么？累了？”瘸子關(guān)心的問。

“不累！”成功干脆的回答，開玩笑，人一瘸子，還挑著擔子，走了那么久都面不改色心不跳的，他這樣甩著膀子的健全人能說累嗎？雖然他其實是真的有點累了，畢竟身上還殘留著皮rou傷呢。話雖如此，面子總還是得要的。為了轉(zhuǎn)移自己的注意力，成功和瘸子聊起了天。

“大哥——”

“我叫于家喜?！?/br>
“哦，我叫成功。”

“成功失敗的那個成功？”

“對的?！?/br>
“不錯的名字，讓人很難忘記?！庇诩蚁驳男Φ?。

“謝謝?！背晒追朱t腆幾分高興，很少有人不取笑這個名字的，于家喜是個例外。

“大哥，你當過兵吧？”成功問，于家喜身上那種軍人的做派很明顯。

“是啊，當過兵?？闯鰜砝?？”于家喜高興的笑道，他應(yīng)該是很為這段經(jīng)歷驕傲的吧？！

“嗯哪。”

“眼力不錯?！?/br>
“那天晚上我就應(yīng)該想到的，一個對幾個，你好棒啊?！背晒φ嫘牡馁潎@?！昂蒙硎?！好膽量！”

于家喜很高興的樣子。

成功想那條左腿應(yīng)該就是那個時候傷的吧？！但是他沒敢問出來。于家喜卻知道他在想什么了，淡淡的、從容的說，這條腿見證了他最光輝的六年時光，算得上是一個老兵的勛章。

于家喜的驕傲，自豪，和坦然令成功為之動容。他不知道于家喜是怎樣獻出了這條腿的，可是他可以想到那是一種怎樣悲壯的付出，以至于可以令于家喜這樣男子驕傲不悔。

“你一定是個很好的兵?！?/br>
于家喜沒做聲，但是他的臉上的確是洋溢著驕傲和自豪。

“走了這么久，大哥要不要休息一下？”

“當兵時每天負重30公斤跑一萬米，現(xiàn)在雖然瘸了，底子還在。”于家喜淡淡的說。

成功不做聲了。每天三十公斤的負重跑一萬米，這對于他來說是完全不敢想象的。他尊重軍人，但是他現(xiàn)在尊重于家喜與軍人無關(guān)。

成功問于家喜為什么要一直跟著劉美麗，于家喜反問他為什么要跟著劉美麗。

兩個人都有著隱隱的憂慮，所以兩人就都跟來了。

“這樣也不是辦法，還是把她截住說道說道吧！”于家喜終于說到。兩人都想不動聲色的關(guān)心，可是這樣漫無目的的走下去也許并不是解決問題的辦法。之前成功已經(jīng)打電話以有些急事為由跟老板娘請假，心情顯然很不好的老板娘沒有答應(yīng)，不過成功也顧不了那么多了，曠工就曠工吧。

時間已經(jīng)是午后時分了。

劉美麗看著將她攔住的兩個人，眼睛里除了茫然還是茫然，似乎她的眼睛里根本就看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