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顆樹下，背對著眾人在打電話，那神態(tài)任誰看都知道他正在給熱戀中的戀人打電話。吳優(yōu)的這個電話打起來似乎沒了個盡頭。看他嬌嗔做罵一臉甜蜜的樣子，成功自己覺得無趣，就推上三輪車等到吳優(yōu)的目光終于掃過來的時候打手勢告訴他自己有事先走了，回頭再聊。吳優(yōu)心不在焉的點點頭。

3

回到店里，正是午飯時間，客人已經(jīng)很多了，有好多是街那頭的中學的學生放學了就直接過來的?，F(xiàn)在還是假期，這些學生應該都是畢業(yè)班的補課的學生。成功回來，正好趕得上上幫忙收錢。由于動作慢，上灶煮粉這樣的事情是輪不到他的。

成爸帶著圍裙揮汗如雨的在煮粉，成功在前邊幫忙收錢，這種事是從小做慣了的，很是熟練。兩個小姑娘在后邊收拾碗筷或者在忙著給客人送外賣。

一輪忙碌下來已經(jīng)到午后的兩點多了，成媽也回來了。她回來的時候，成功正利用閑暇自己在煤火灶上給自己熬著點白粥，看不慣大兒子那個慢悠悠的模樣，她張了張口，總算是沒將嘮叨的話說出來。成功松了口氣，他很怕成媽的嘮叨的。

“老大，吃過了你去那邊把我們的大鍋收回來，再熬上一鍋粥?！背蓩尪趦鹤印！澳隳清伬?，加點rou?！闭f著，拿過給平常給客人煮粉用的腌好的瘦rou往成功的小鍋里狠狠的扒下一勺的瘦rou。

“哦！”成功應了，看著一大坨的瘦rou掉進鍋里，想到中午的那盆蘿卜干，又問：“還要炒蘿卜干嗎？”

“晚上就是正餐了，用不著?！背蓩屜肓讼胝f，“三點鐘出殯你爸要去幫忙，你就在店里看著，別亂跑，知道嗎？”

“哦！”

成功埋頭吃自己的粥了。成媽又交待兩個小姑娘事情，回家拿了些東西又過去幫忙了。男人們要忙出殯，女人們要忙著準備晚上的喪宴，寧靜的小城因為一樁喪事而顯得熱鬧起來。

沒多久，清脆的鞭炮聲在震耳欲聾的響起來了，隨著鞭炮聲的臨近，出殯的隊伍也出來了。按照規(guī)定，是要火化的，所以隊伍直接就往殯儀館的方向去了，沒有經(jīng)過電影院這邊。但是，成功跟別人一樣聽到鞭炮聲，就跑到街邊張望去了。他看見吳優(yōu)穿著麻衣跟著另外兩個年輕人走在棺槨的前面，那兩個大約就是吳叔的兒子了，也是多年不見，沒什么印象了。聽說也是在外地工作的。穿麻衣的還有幾個男男女女，老的少的，一路嚎啕著遠去。

“大哥，他們這是要抬到哪里去？”小芳在旁邊問。

“火葬場！”

“……”小芳和那個叫阿玉的女孩子都是倒抽一口涼氣，“要燒掉？好可怕！”

兩個來自農(nóng)村只有初中文化的女孩子深受著地方風俗的影響，認為火化是會讓人死后無法認祖歸宗從而變成孤魂野鬼的。除了城里受國家殯葬法規(guī)制約外，鄉(xiāng)下基本上還是保留著土葬的風俗習慣。

成功覺得有必要開導開導一下兩人，就說：“人死了，靈魂早就出竅，留下的不過是個rou身，黑白無常要的是靈魂，又不是rou身。所以怎么處理rou身其實并不重要。懂嗎？”成功覺得自己有點在哄小孩。但是兩個小姑娘瞪的眼睛里透著崇拜讓他知道她們居然就信了。

“大哥，你懂得好多哦！”阿玉滿臉崇拜。

“那當然，大哥是老師哦——”小芳很權威的說。

兩個十七八歲的少女因為家庭困難早早就輟學出來打工，所有的知識也就僅限于識字算數(shù)而已，她們這種情況的在這個著名的貧困縣里比比皆是。

鄉(xiāng)下中學畢業(yè)時畢業(yè)生的數(shù)量通常是當初入學新生的三分之一左右，三年當中學生的數(shù)量呈遞減式。大多數(shù)學生都是因為經(jīng)濟問題而輟學的，這些輟學的學生往往是回家務農(nóng)，待年紀稍大一點后就外出打工。而知識和技能的匱乏往往使這些年輕的打工者只能從事最低級的工種，領取最低級的薪酬。

做為最基層的教育工作者，成功非常清楚中國農(nóng)村教育的尷尬和無奈，然而，他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他對所有的適齡的失學者總是抱著深深的同情。

“哎呦，大哥，電話響了……”小芳首先聽見店里的電話鈴在響，大約是她聽多了，反應很快。

成功倒是早聽到了，不過，他沒意識到那是自家的電話在響?，F(xiàn)在小芳提醒，他飛快的三步兩步跑回店里，拿起電話，“喂——成——成記——”成功有小小的喘息。

兩個小姑娘也跟回來了，看看沒什么事，就去后邊洗碗去了。

電話那頭一片靜默，成功定了定神，斷了？不會吧，沒“嘟嘟”的聲音呀！

“你好，成記！”

“成——功？”電話那頭不確定的說。

成功吃了一驚，“阿志？”

成志的電話？他回來了？雖然十幾年沒聽過成志的聲音了，可是，即使是通過電話，成功還是一下子就聽出了這個聲音。

“你回來啦？”成功問。

“回來？回哪？”成志還是一貫的不耐煩和嘲諷，“你不會笨到以為我回國了吧？”

“不是回來了你怎么打電話呀？”成功不知道怎的心頭就堵了口氣，聲音小小的有所提高。

“笨成功，電話哪打不行呀？在英國我就不能打電話啦？你以為都是你那個山溝溝?。客ㄓ嵖亢?！”成志在那頭涼涼的說。

成功蔫了，回味他最后那句“通訊靠吼”，覺得有味道，笑了。

“哦?。∧悄氵€在英國吶？”

“你個笨——算了，跟你說我會氣死的，媽呢？”成志在那頭好像有點生氣又有點泄氣的樣子。

“爸媽都不在！文化局那個吳叔你還記得嗎？他不在了，剛剛才出殯，爸媽在那邊幫忙呢——對了，小芳，趕緊淘米，我去拿鍋回來熬粥——”打著電話，成功想起還有件大事忘了，這個是不能馬虎的吃飯問題，于是他也不管跟成志的電話還沒掛，立馬大聲安排兩個小姑娘的工作?；仡^看見手中的聽筒，連忙又問“阿志，你有什么事嗎？”

不知道是不是錯覺，他好像聽到電話那頭傳來磨牙聲。

“沒什么特別的事，”成志懶洋洋的說，“就是你問問媽，要不要我給她帶個洋媳婦回去——嘟-嘟……”

電話就這樣掛斷了，連聲“再見”也不說。

洋媳婦？就是金發(fā)碧眼的……成功吃驚不小，討個洋鬼子老婆？成志真是不得了，真要帶回來，城里還不得炸開了鍋？爸媽肯定是不會反對的，成志做的事情他們從來是不會有意見的。

“哇……”成功在心里驚嘆。小芳看他還在那里呆，就提醒他過去拿鍋。

成功這才想起來，又推上三輪車，邊走邊想，到時候不得成志隨身翻譯才行啊，那洋妞說一句成志翻一句，一句話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