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絕不能讓他活下來。

感覺謝喬身體暖回來一些，陸玦便放開他，他拉著謝喬起了身，朝那個已經(jīng)咽了氣的太監(jiān)揚揚下巴，道：“說罷，你為何要殺他？”他知道他不會無緣無故殺人，可理由總要問問清楚。

謝喬的唇線向下抿著，他看向陸玦，道：“有兩個理由。可我只能說一個。”

陸玦一揚眉，便抬手彈了下謝喬的前額，道：“喬兒又有秘密了?！闭f罷他卻一笑，道：“就說那一個。說罷?！?/br>
謝喬指指那放在池邊的麻袋，道：“那里面，不僅僅有動物的內(nèi)臟，還有一個姑娘的尸身?！编嶌樾乃伎b密，想來會將動物內(nèi)臟一同放進去，只是為防路上有人發(fā)現(xiàn)好找措辭罷了。

陸玦瞳孔一縮，立刻卸了笑。他大步走到池邊，半蹲下來便利落地解了那麻煩，又不顧臟污，將袋口的血腥內(nèi)臟撥到一邊，果然，一個姑娘青白的臉露出來，額上滿是血跡。

陸玦看著那姑娘，眸子里面溢了寒意。

半晌，他道：“殺人兇手雖已死，這事卻要查清楚，如此才對得起這條人命。明日我便請陛下派人查?！?/br>
謝喬看著他眼里的憤怒和寒意，看吧，這才是陸玦，他絕不會允許在人命的事情上晦澀和繞彎子。

“好?！庇谑?，謝喬看著他道。

……

第二日，天子從謝喬陸玦那里知道此事震怒，便立刻派了楊肅去嚴查來龍去脈?；屎笾来耸拢D宮紀外，又派人找到了那姑娘的家人——他們是她的親人，除了補償，自然也該知道她發(fā)生了何事，那姑娘也該回到她的家鄉(xiāng)安葬。

這事情吩咐下去，謝錚看著謝喬，又道：“他今日便要去大理寺看沮渠渾。”

“他”是誰在場的人自然知道，謝喬瞳孔一縮，便道：“我同他一起去?！?/br>
陸玦看謝喬一眼，到底沒開口。

謝錚點點頭，面上浮出一個笑，道：“這樣也好。”

大理寺。

丹漆這日戴上了那面銀質(zhì)的面具，但那日大殿之上，群臣自然都看到了他的臉。顧望那日也在，自然也看到了。

他眼里帶著溫度看謝喬一眼，又看向戴著面具的使臣，道：“二位請隨我來?！闭f罷便往一個方向走去。

戴著面具的青年在面具底下似笑非笑地看向謝喬，道：“小王爺，走罷?！?/br>
這稱呼讓謝喬眉頭微皺，他看青年一眼，還是道：“好?！?/br>
沮渠渾這樣特別的人一般被關在大理寺的地牢，一路上都有蠟燭，是以雖暗了些，到底走得順利。青年負手走在這地道里，閑散得仿佛是在庭院里散步。

謝喬看著他的背影，眼神復雜。

走過一道狹長的地道，顧望便將他們帶到一間牢門前，他開了門，道：“這里便是了?！彼聪蛑x喬：“你們進去我會再鎖好門，你們好了喊人便是，我來接你們出去?！?/br>
謝喬點點頭，便和青年一起進了那門里，顧望面帶寒意看那牢里被綁在架上此時正低著頭的犯人一眼，便出去了。

沮渠渾聽到動靜，便緩緩抬了頭，露出一雙陰狠的眼。

“好久不見，王爺。”丹漆毫不在意地對上他的眸子，道。

沮渠渾一看到丹漆，面目便瞬間變得猙獰起來，縛著他的鐵鏈晃啷作響，他狠狠掙扎著，大聲想說什么：“你、你——”說著又看到謝喬，眼睛轉向丹漆時便睜得更加猙獰：“你果然是個叛徒！你果然是個叛徒！”

丹漆吃吃笑了聲，也不答，只是道：“大王要我出使大盛，贖你回去——”

沮渠渾一滯，面上便泄出幾分真實的喜意和感動——謝喬看著他，這人，是真心敬愛他的兄長。

丹漆欣賞這副樣子欣賞了半晌，才滿是壞心地開口道：“大王說了，能將你接回去最好，若不行，他要我替他看看你，讓我給你捎帶一句話?！鳖D了下，丹漆開口，那聲音被刻意壓低，又微微沙啞，仿佛要將人誘入深淵：“他說，他之前同你說過的話，是他唯一的執(zhí)念，他此生定要實現(xiàn)，希望你能幫幫忙?！?/br>
聽到這話，沮渠渾面上的表情猛然凝滯住，他睜大了眼睛，那眼里卻已經(jīng)沒了喜意，只留茫然的空洞。

謝喬看著便眉頭微皺，直覺有什么不對勁，可具體卻說不上來。

半晌，沮渠渾抬頭看看昏暗的屋頂，啞著嗓子，道：“王兄，我知道了?！?/br>
丹漆上前，沮渠渾也只是靜靜看著他，再不掙扎。丹漆面具下的臉上浮出一個詭譎的笑，他整理了下沮渠渾的衣領，又退開，道：“王爺，我后天便要回北涼了，我們后會有期?！闭f罷又看向謝喬，道：“小王爺，完事了，我們可以走了。”

謝喬皺著眉頭看向他，丹漆也任由他看，半晌，謝喬終于道：“好?！?/br>
……

到了地面得見天光，謝喬有些不適應地微瞇了眸子，丹漆看向他，道：“今日事已畢，若無什么事，在下告辭?！?/br>
謝喬深深看著他，仿佛要透過面具看透他此時的表情，終于，他啞著嗓子道：“不要走，留下來?！?/br>
青年頓了下，那面具下便發(fā)出一陣刺耳的笑聲，笑聲停下來，青年用那雙毫無笑意的眸子透過面具直直對上謝喬的眼，認認真真道：“不?！?/br>
說罷，便轉身離去。

謝喬看著他清瘦的背影半晌，終是嘆了口氣。

“殿下。”

一道清朗的聲音響起來，謝喬轉過身，一個人的臉便出現(xiàn)在面前。謝喬一笑：“言瑛？你被分到了大理寺？”

言瑛不知想起什么，面上浮出一個笑，道：“是，下官現(xiàn)下在大理寺管理卷宗?！闭f罷頓了頓，他又道：“厲大人知道殿下今日要來大理寺，便要我?guī)Ыo殿下幾句話?！?/br>
謝喬似笑非笑看他一眼，道：“你說?！?/br>
言瑛也任著他看，道：“大人說，殿下若想留那位在金陵，不必有太大的心理負擔。那人要做的壞事，到底最終都未做成，也未釀成什么驚世大禍。大人還說，他說這話并非是看那人順眼，只是因為那人也同樣是陛下放在心上的弟弟?！?/br>
兗州貪糧案與他無關，安王也早晚會謀反，他推安王那一把，勉強點說甚是是幫了他忙，他厲鳴悲介意的是他當初要對天子不利，可，若那人走了，天子重情，定會自責難過。留那人下來，天子和謝喬不能做壞人，他便來做，他自會好生防備那人。

謝喬自然能想通這些關節(jié)，他面上浮了一笑，接著便瞇了眸子，感嘆道：“我竟不知，你家大人如今竟成了大善人?！笨上Вx扶難留。

言瑛不知想起什么，他笑了笑，道：“大人他，其實是個好人?！?/br>
謝喬哈哈笑兩聲，道：“你是這城里第一個說他是大善人的。好了，我也走了，你替我向他帶聲謝?！?/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