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便晃晃悠悠往殿門的方向走,口中呢喃:“一定是他們騙孤的,陸玦怎么會死呢……他的命是孤的,孤不讓他死他就不能死……孤是天子,他必須聽孤的,必須聽孤的……孤要去問問他……”朱紅的殿門就在眼前,謝喬總覺得,只要他打開大門,就能看到陸玦一身戎裝、黑發(fā)髙束、眉眼風(fēng)流,玉樹似的立在素白的大雪里,教人一眼萬年。他伸出手,卻覺得近在眼前的門越來越遠(yuǎn),也越來越模糊。終于舉目皆成無邊的黑色,搖搖晃晃倒在地上。“陛下!”徐來趕緊上前撐住天子的身子,一邊向外喊道:“傳太醫(yī)!快傳太醫(yī)!”……沉得仿佛沒有邊際的黑暗里,謝喬做了一個夢。那是陸玦往北關(guān)走的前一天,他沒有到軍營點(diǎn)兵,卻來了這皇宮里。那時還是盛夏,宮里綠木成蔭,荷香遍地。金陵城的柳絮剛剛飄完。“臣陸玦,參見陛下。”陸玦明明是能征善戰(zhàn)權(quán)勢滔天的將軍,脫下將袍著紅色朝服的時候,卻風(fēng)流俊俏得像個儒生。“陸愛卿?”謝喬瞇著眼將人上下掃了一遍,才開口道:“明日你就要出征,今日入宮,有何事???”這實(shí)在是明知故問。陸玦彎著身子行著禮,像一棵清俊的玉樹被輕風(fēng)吹彎了樹干,風(fēng)雅端方。他道:“盧大人只是直言上諫,您不該把他下獄?!?/br>“他身為人臣,竟要僭越管孤的私事,孤煩得緊,自然得給他個大大的教訓(xùn)?!敝x喬把玩著手里的玉璧,漫不經(jīng)心道。“陛下想給盧大人什么教訓(xùn)?”謝喬看著陸玦低垂的眉眼,想象著那張臉上已經(jīng)微皺的眉頭,便輕飄飄吐出兩個字:“斬首?!?/br>陸玦猛然抬起頭,一雙星眸里已摻了些震驚和不可理喻,他又低了首道:“陛下,天子乃天下之主,自然沒有私事。盧大人所言,亦不算犯陛下私事。您不該如此待一個忠直的諫臣?!?/br>“先帝,亦不會愿意看到您這樣做。”謝喬眼睛危險地一瞇,本來微揚(yáng)的嘴角抿成一條直線。他猛然站起來,走到陸玦的身邊,盯著他道:“愛卿就如此懷念我先兄在時嗎?”陸玦也不看他,依舊低垂著眉眼,道:“請陛下放了盧大人。”謝喬走到他面前,陸玦因?yàn)槿孕兄Y,謝喬便顯得高高在上。他眉梢一挑,道:“陸玦,你手握大權(quán)權(quán)傾朝野,現(xiàn)下又如此逼迫于孤,你是想做王莽啊,還是想做董卓曹cao?”陸玦猛然抬頭,他身子晃了一晃,眼里一陣茫然后是凄然的光芒:“陛下,一直以來就是如此想臣的么?”他直視著謝喬清俊的眉眼,一字一句問道。凄然散去后,陸玦的眼里燃起了一簇亮得驚人、帶著憤怒的火苗,他上前一步,掰著謝喬白皙的下巴,緊緊盯著謝喬的眼睛,一字一句凜然刺骨:“喬兒,你是我陸玦手把手教出來的皇帝,看著我的眼睛,告訴我,你會讓王莽奪你的位嗎?你會讓自己受董卓曹cao掣肘,成為一個廢物傀儡么?!”“你若是這樣的皇帝,我陸玦便算是廢了半生心血!”謝喬被陸玦言行一時鎮(zhèn)住,等反應(yīng)過來,便狠狠拂落陸玦的手,大步走上高臺,高高在上指著對方道:“陸玦,你大膽!”“臣知罪?!标懌i跪下行禮:“請陛下于臣?xì)w來時治臣罪,請陛下放了盧大人?!?/br>謝喬被氣笑了,心里不知埋了多久多深的話便脫口而出:“你想孤放了那個老頑固?你今日留下侍寢,孤便放了他!”“好?!?/br>陸玦直起身子,腰背清挺得像棵玉樹。他直直看著謝喬的眼睛道。第2章提攜玉龍為君死芙蓉帳暖,一夜春宵。謝喬第二日醒來,身旁已冷,昨夜那些瘋狂、那些繾綣,耳鬢廝磨也好,交頸而臥也罷,都恍如一個悠遠(yuǎn)的夢境。天色尚早,殿外已晨光微熹,蟬鳴陣陣。謝喬喚來徐來,狀似無意問道:“昨日陸玦,什么時候走的?”徐來一邊幫天子整理衣飾,偷偷瞧了天子眼角眉梢有饜足之意,眼里卻并無喜意,便低著頭小心斟酌答道:“陸大人他,昨日半夜就出宮了?!钡降讻]敢補(bǔ)那句“大人今日出征,興許是早早去軍營了。”“這樣?!敝x喬面無表情垂了眉眼,掩住了滿目心事。金陵盛夏,天光大盛,天地明澈。點(diǎn)將臺上,陸玦一身戎裝,雄姿英發(fā)。他半跪于地,接下天子的壯行酒,一碗祭于天地祖先,一碗敬于天子,一碗敬于臺下嚴(yán)陣以待的將士:“先祖有靈,佑我大盛!先帝在天有靈,今日陸玦于陛下面前起誓,此去一行,不取雁關(guān),誓不生還!”鼓聲陣陣,旌旗飄揚(yáng),臺下將士喊聲震天。“先祖有靈,佑我大盛!”“不取雁關(guān),誓不生還!”……“好!”謝喬扶起陸玦,遞于他一把綴著玉佩的長劍,看著他戰(zhàn)意凜然的眸子,道:“孤,等著卿得勝歸來?!?/br>陸玦再行禮謝恩,便轉(zhuǎn)身離去。謝喬站在高高的臺上,文武百官皆列于旁。他望著身著鎧甲的士兵匯成一條烏壓壓的黑色長河,往城外流去。陸玦騎在高頭大馬之上,紅色披風(fēng)隨旌旗飄揚(yáng),背影決絕而凜冽。這才是陸玦,真正的陸玦,他的畢生執(zhí)念一在雁關(guān),二在天子,皆與先帝謝錚有關(guān)。雁關(guān)是謝錚和陸玦共同的夢想,而他謝喬,則是從兄長謝錚手里接過了皇位。孤是天子。謝喬在心里道。孤現(xiàn)在是大盛的天子,你曾經(jīng)教導(dǎo)孤,天下之主身居高位,自當(dāng)?shù)兔几┦住⒖匆娚n生萬民。所以陸玦你可知,雁關(guān)亦是孤的夢想。孤是想做個好皇帝的。只是,孤到底為人,到底有私心。孤并不會因?yàn)槟屈c(diǎn)事情就斬盧照,孤只是想你走前見你一面。孤今日本想對你說些私心話,但終究說不出口,孤不想讓你看不起。……金陵城里沿路皆是前來送別的百姓,許多年輕姑娘年邁老者皆跟著隊(duì)伍出了城外,哭得眼眶通紅。那隊(duì)伍里有他們的丈夫至親。將軍百戰(zhàn)死,馬革裹尸還。戰(zhàn)場九死一生,自然不是什么好地方。年邁的老丞相看著此景不由得嘆了口氣,謝喬道:“此一戰(zhàn),事關(guān)我大盛國脈,也事關(guān)我大盛數(shù)十萬兒郎的生死。他們的軍需物資,以后全由孤親自過目過手。盛夏一過,新糧一上,便勞老大人監(jiān)督戶部為他們籌措冬衣糧草?!?/br>“老臣遵旨?!睗M頭銀發(fā)的老臣哽咽著答道。陸玦一走就是幾個月。金陵城里的荷香散去又飄起了桂香。年輕的陸玦仿佛是天生的將才,幾個月里捷報頻傳。等到初冬,便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