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亦是詫異的側(cè)臉, 看向她。

    “你有你的判斷, 我無權(quán)置喙?！蹦掀降哪槺辉铝撩缮弦粚尤峁? 聲音像扎木聶彈奏出的曲子, 不急不躁，娓娓動聽。

    “但你別忘了, 你還有我?！彼f，渴求一份分擔(dān)。

    措侖依舊沒有應(yīng)答，胳膊卻不自覺的摟緊了南平, 好像要把她勒進骨血一般。

    兩人相互依偎, 直到風(fēng)變得有些涼了。

    半晌少年笑笑，沒有再說什么，單是提議：“回去吧。”

    路熟, 回去的便也快。

    南平?jīng)_他笑著揮了揮手, 纖細的影子隱進房內(nèi)。

    措侖并沒有像往常那樣，往議事廳去。而是站在樹下，放任回憶蔓延, 讓思緒回到了數(shù)日之前。

    *

    數(shù)日前。

    縱是高城已步入初夏，空氣里有了曖昧溫度，地牢里仍是寒涼的。

    潮氣在石壁上凝成水珠子，晃晃悠悠，半晌“啪”的一聲砸到地上。有老鼠賊溜溜的從墻縫里探出頭，胡須抖了抖，似是沒有聞到食物殘渣的味道，便又把腦袋縮了回去。

    紛雜的腳步聲順著甬道踏來，越行越近。

    “把門打開。”來者手舉火把，沉聲說。

    鐵鏈咣啷啷作響，連同鎖頭一起被解了下來，火光照亮了倚在角落里正假寐的女人。

    西賽睜開眼，看見了面無表情的華衣少年。她懶懶的一笑，連禮都不欲行：“我們又見面了?！?/br>
    “給她把脈?！贝雭鰬械脝?，低聲對隨行的醫(yī)者道。

    醫(yī)者上前，恭敬的把住前任王妃的腕子，仔細診治之后方才小心回道：“是喜脈，確定無疑。”

    措侖濃眉蹙起，打量了西賽一眼，又沖醫(yī)者問道：“她懷了幾個月了？”

    這明顯是看著月份對不上，心生懷疑了。

    醫(yī)者尚未答話，西賽已經(jīng)溫聲開口，卻是對少年說的：“你忘了我弟弟是做什么的了么？”

    ——西賽的弟弟，是那個游歷四海、會使毒用藥的折伽戲藝人，也是那個給瓚多和南平下藥的“圣者”。

    這里面牽扯秘辛的太多，不便于旁人聽。所以少年揮退了下人，順勢邁進了牢房。

    他把火把插在石壁的凹槽里，隨口問道：“什么藥能把孩子催得這樣快？”

    西賽臉上有幾分瘋狂的自得：“自然是好藥。再有個幾天，瓚多就能后繼有人了?！?/br>
    措侖漫不經(jīng)心的點頭：“你那弟弟真有幾分本事。他手上的方子，你都有么？”

    這是兩人在密道生死相搏后，頭一回面對面交涉。上一次西賽帶著獒犬和守衛(wèi)，差點活脫脫把措侖的胳膊咬了下去。而這一次，攻守相異了。

    雖然處于頹勢，女人依舊懶懶的捋了捋頭發(fā)，明顯沒把措侖放在眼中：“自然是有的。”

    “你不傻，肯定知道我留你活口的目的?！鄙倌甑曢_口，“我們談?wù)劙?，你想要什么？?/br>
    “我想要王上回來，你做得到么？”女人一字一句問道，帶著刻骨恨意。

    遠在北領(lǐng)地時，西賽已經(jīng)得知了瓚多的離世。但如今真的被帶進冰冷地牢時，她才切身意識到，贏家竟然是措侖和南平。

    丈夫死了，連同連其心可誅的父親也沒有活下來。

    她原以為至少弟弟假扮圣者的身份不會被拆穿，沒成想他也沒能逃過一劫。

    措侖似笑非笑回道：“我之前說過了，是你那私生子弟弟殺了德加瓚多。這仇我還沒找你算，哪輪得上你來多嘴?！?/br>
    “我了解我的弟弟，他做不出這樣的事情，分明是你下的毒手！”

    對于少年的說辭，西賽是萬萬不信的。橫豎能說話的人都已經(jīng)死了，任憑措侖怎么編排都行。

    她知道自己的愿景，卻忽視了旁人的執(zhí)念。

    措侖不想和瘋子過多糾纏，干脆交了底：“你把救治南平的方子交出來，我就饒你不死?！?/br>
    “我已經(jīng)落到這步田地了，難道還怕死么？”西賽表情有些不屑。

    措侖笑了。

    他把火把從壁上取了下來，隨口道：“既然不怕死，你還回來做什么？”

    “我要用自己的眼睛看看，南平這個災(zāi)星能張狂到幾時，最后會落到什么下場……”

    西賽的這句話尚未說完，措侖已經(jīng)邁步走到了女人的近前。他淡淡的把火把垂了下來，朝西賽撩去。濺落的火星子guntang至極，很快就在女人的衣擺上燒出幾個洞。大有一言不合，就要燒死她的架勢。

    “??！”西賽驚叫起來，慌忙用手撲滅了隱隱燃起的火。

    措侖抬起手中的火把，再開口時語氣果斷，還帶著幾分凜然：“我的耐心有限。你再污言穢語，就別怪我對你用刑了?！?/br>
    西賽喘著粗氣，面上不動，心里卻有幾分驚懼交加——她先前見到措侖時，對他的印象還是個不大著調(diào)的孩子，頑皮且天真。而現(xiàn)在看來，他竟心狠手辣的不似從前。

    不過措侖是有軟肋的。

    自從地道一戰(zhàn)和方才的交談，西賽已經(jīng)完全驗證了自己先前的猜測，南平就是他的眼珠子、心頭血。

    女人思及此，心里有了幾分掂量，于是放軟了些口氣：“既然你和我交心，我便也以誠相待。我回來不過是為了孩子的出路罷了?！?/br>
    “只要驗明是瓚多的孩子，高城自然有他的位置。”少年道，“南平的一命，換孩子的一命?！?/br>
    “我不光要孩子活著，我還要他繼承瓚多的王位。”西賽一鼓作氣的說了出來，又補上一句，“你若是應(yīng)允，我這里的方子自然會保南平無憂。”

    這便是西賽拼了命也要回高城的理由：孩子若生在外頭，日后便當真說不清了。

    “你就不怕救好南平，我再殺了你和孩子么？”措侖盯著西賽那個圓滾滾的肚皮，語氣里滿是不信任。

    這話不過是試探西賽罷了。

    瓚多的親生孩子，他是下不去手的。畢竟本性善良的人，做不出殺親的事情。但若是孩子留下來，西賽絕不能留。

    而西賽從墻角掙扎著起身，肚子猛地鼓起個小包，似是孩子在為母親的不公待遇憤憤不平。

    “我不怕。”她笑著開口，“你知道為什么嗎？”

    “嗯？”

    “因為要解那個狼虎藥，說來容易，卻也難?！蔽髻惼降瓱o奇的臉上全是癲狂之色，“畢竟想配那個方子，我們兩個誰也活不成?！?/br>
    “你說什么？”措侖一怔。

    “你，我。我們都得死，一個也跑不了。”女人繼續(xù)道，“仇人之心，愛人之心——這方子里需要兩顆活人的心臟?！?/br>
    措侖耳旁嗡嗡作響，熱血沖到了腦頂，手卻冰涼。

    “現(xiàn)在，你還想救她嗎？”西賽笑了起來。

    第41章 所謂相思刀，寸寸斷人腸……

    少年沉默了。

    雖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