擦了擦嘴，目光掃過女人的小腹，許是想起了先前的情|事，話音里帶了些難得的溫柔。

    西賽就著蓮座內(nèi)的油燈火光，癡癡地看著他英挺的側(cè)臉，不知不覺忘了斟酒。

    在外男人總會給她面子，但私底下相處時(shí)，難得如此溫存。這就是她的愛人——冷酷無情，卻又讓她離不開他。

    貌合心離的日子過了五年，沒有孩子的倚仗，西賽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熬得住下一個五年。

    “怎么了？”瓚多察覺到身旁人的游離，隨口問道。

    西賽晃神，連忙把空酒盞勻上，笑道：“王上不睡，奴如何敢睡。”

    “那就都歇了罷?！杯懚囡嬃司疲剖且灿X得疲倦，伸手舒展了下筋骨。

    女人應(yīng)下，正欲起身時(shí)，簾帳卻被掀了起來。

    一個腳步敏捷的人影沒經(jīng)稟報(bào)就走了進(jìn)來，打斷了此間旖旎春光。

    瓚多抬眼，帶著渾濁的酒意認(rèn)出眼前人，驀地笑了。

    “措侖，我的兄弟?！彼麖堥_雙臂，迎接來者。

    少年沒有理會哥哥熱情的呼喚。

    他轉(zhuǎn)眼就到了面前，猛地出拳揍在了瓚多挺立的鼻梁上！

    砰！

    這一拳夠狠，瓚多捂住鼻子彎下腰去，半晌動彈不得。再松開時(shí)，掌心已有斑駁血跡。

    西賽被這變故嚇得手中的皮囊都掉了下去，撲通落在地上，流出的酒液無知無覺染濕了地毯。

    守衛(wèi)沒料到王弟會出手傷人，一個個登時(shí)圍了上來，只男人等一聲令下，便把少年拿下。

    瓚多一手壓住傷處，一手隨意的把血跡抹向袍間，銳利的眼眸瞇了起來。

    而措侖只管沉重的喘息著，仿佛身體里燃燒著無窮無盡的怒火，亟待噴涌而出。

    他與男人相互注視，誰也不曾退讓半寸。

    良久后，瓚多開了口：“都給我退下?！?/br>
    話卻是對著蠢蠢欲動的守衛(wèi)與西賽說的。

    “王上……”女人嚶嚀不從。

    “退下?！眱蓚€字不容置疑。

    一片細(xì)索碎響后，殿內(nèi)走的空空蕩蕩，連看油燈的侍女都退了出去。

    瓚多拭干了鼻間滴落的血，沖著少年笑了笑。他解開外袍，露出肌rou虬結(jié)的上身：“老規(guī)矩，打一架？”

    挑釁話音剛落，措侖已經(jīng)沖了上來。

    兩人登時(shí)纏斗在一起——措侖年紀(jì)輕，身手敏捷。但瓚多身量高些，力道大，一時(shí)竟難分伯仲。

    氈毯之上塵土飛揚(yáng)，爆發(fā)的力量在糾葛往復(fù)的比拼中宣泄著，憤怒與猜忌浸在汗腥味中，濕滑不堪。

    一忽咣啷一聲，是矮案被踹倒在地。一忽刺啦一響，是落在毯子上的皮囊被碾壓成空。

    眼瞅瓚多想要晃晃悠悠的站起來，少年瞅準(zhǔn)機(jī)會，等這腳下反倒的臺案，一個借力跳了起來。愣是壓在了瓚多背上，把他撲倒在地！

    少年兩手死死勒住對方脖頸，氣喘吁吁問道：“還不認(rèn)輸？”

    瓚多喉嚨受制，臉埋在地毯里喘不上來氣，只好拿手胡亂拍著毯子。

    措侖松開了他，力竭的滾到一旁。他雖然挨了兩拳，但總比哥哥眉骨上腫起青紅一塊來的體面。

    瓚多翻過身，癱在毛毯之上，半晌竟斷斷續(xù)續(xù)笑出聲來，震得朱紅殿頂上的灰塵幾乎要簌簌落下。

    “這一招還是我教你的。”男人笑得嗆了口水，咳嗽了兩聲。

    措侖粗聲喘息著，戒備地看向他。

    “這是演哪出？”瓚多揚(yáng)聲問，“要和我兄弟反目？”

    措侖揉了揉方才扭到的腕子，沉聲道：“南平不可能害瑪索多，她是全天下最好的人，你不能欺負(fù)她。”

    “……南平?！杯懚嗳粲兴嫉膹?fù)述著這個名字，“南平。”

    說完，他用力撐著坐了起來，對少年招手：“過來?！?/br>
    措侖卻一動不動。

    瓚多嘆了口氣，手指搓過眉間刺痛傷處：“還記得么？小時(shí)候父親和母親去圍獵，我們因?yàn)槠ù簏c(diǎn)小事爭吵起來，就在這間屋子里打架，把阿姆嚇壞了?！?/br>
    他頓了頓，又自嘲道：“當(dāng)初我可是按著揍你，如今竟然比不過你了?！?/br>
    殿內(nèi)多年不變的紅綠掛毯與羊毛織物，似乎沉默的認(rèn)領(lǐng)了這段舊時(shí)光。

    許是往日的兄弟情誼觸動了措侖，少年也開了口，語氣悶悶的：“你以前不是這樣的。”

    “人都是會變的?！?/br>
    “人會變，但良心不會?！贝雭黾嵠饋恚澳慵热桓艺f起阿姆，說明你沒有忘了她。是她喂養(yǎng)大了我們，她做錯了什么，你怎么能看著她死？”

    “我就知道你是因?yàn)檫@件事記恨我，才這么久不回來。”瓚多努力解釋，“我說過，當(dāng)時(shí)她是撞見了南部的叛軍，才被他們害死的。等我發(fā)現(xiàn)的時(shí)候，已經(jīng)晚了?！?/br>
    “你明明殺了兇手，就連我要去報(bào)仇，你也不肯！”

    “措侖，你要明白?！蹦腥送蛏倌辏瑤еH式的誠懇，“即使是我這個位置，也還是有很多事情做不成的?！?/br>
    措侖不傻，他明白。

    南部局勢錯綜復(fù)雜，縱然是瓚多，也有無力回天的時(shí)候。

    但他不想再聽這個無比陌生的兄長多說些什么了。

    他不應(yīng)該回到這里，回到乳母阿姆看護(hù)著他長大的地方。

    每一間氈房，每一片草場都如此熟悉。他曾和哥哥在這里打斗嬉戲，而阿姆總是一只手揣在五彩裙兜里，一只手提著羊奶，憂心忡忡的等男孩子們游戲結(jié)束。

    回憶像剪不斷的細(xì)線，死死纏著人心。平時(shí)不見蹤影，行動之間，撕扯的鮮血淋漓。

    他惱怒自己當(dāng)日不在阿姆身邊，沒能阻止悲劇的發(fā)生。

    他明明該走的，回到山林中，遠(yuǎn)離混沌的斗爭，去過無憂無慮的日子。

    少年心中充斥著的回憶與悔恨，而瓚多卻在這時(shí)開了口：“所以你這次突然回來，是為了護(hù)著南平公主。”

    這話不是疑問，是肯定。

    措侖驀地回神——是，他不能走。

    高城之中處處虎視眈眈，盤根錯節(jié)。不過一日沒看住，就出了墜馬案。

    他必須留在這里，因?yàn)檫@里還有南平。

    “我愛南平，我要娶她?！?/br>
    措侖凝視著哥哥，一字一句說出心里話，大膽而熱切。

    少年人的勇氣像無根野草，哪怕沒地方附著，依舊生長迅猛。不計(jì)后果，不顧一切。

    如此大逆不道的奪妻之語，竟意外的沒有激起瓚多的憤怒。男人淡淡一笑：“不過是女人而已，你直說就是，有什么大不了的？”

    措侖做好了撕扯到底的準(zhǔn)備，沒想到對方會如此順暢的回應(yīng)，一時(shí)有些吃驚。

    “我妻妾成群，寵姬無數(shù)，還差一個公主？”

    瓚多頓了頓，又說：“但我的兄弟，只有你。”

    少年到底是年輕，臉上現(xiàn)出彷徨之色。

    而男人續(x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