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唇微微翕闔,卻再也未吐出半個字。莫斐看著那一絲驚訝之色緩緩自那白/皙面容上消退。這是說中心事,無言以對了么?心中更痛。書案就在身后,案上筆墨紙硯齊備。他是不是應(yīng)該轉(zhuǎn)身,立時便寫出那封休書,遞給他,讓他如愿?卻聽那溫淡平靜的語聲再次響起。“侯爺何出此言?”蘇錦言聲音低緩,“人都說一入侯門深似海,當(dāng)初既然決定入嫁,又何曾想過要離開?這么多年……”——無論你如何待我,無論受過多少委屈……“……都不曾想過要走。而如今,“搖曳燭光中,他習(xí)慣性的垂眸,低垂的面龐上光影斑駁,看在別人眼中卻更顯得水波不興,“既得侯爺舍命相救,這份恩情,錦言還不知如何報答?!?/br>莫斐愣了一下。原來如此。他不走,是因為自己救了他的性命,而不是……“那是我欠你的!”不禁咬牙,這個傻瓜,難道還以為是欠了他一條命么?“當(dāng)年是你為我喝下毒酒,這么多年來,又為侯府殫精竭慮,我這條命就算給你,根本理所應(yīng)當(dāng)!”蘇錦言緩緩抬起眼來。——只是……如此?眸光微閃,他看著他,內(nèi)心激浪涌動卻被面上的平淡無波掩飾得毫無痕跡。“侯爺救我,是為了報恩?”淡淡的,只是這樣問。莫斐不知為何身子突然晃了一晃。隔著桌子,他刻意的把自己整個人都隱在燈火陰影處,蘇錦言并沒有發(fā)現(xiàn)他的左手一直按住右腕,此刻額角滾落冷汗,臉色愈發(fā)蒼白。“是……我對不起你?!?/br>控制不住顫抖了的語聲到底泄出實情,蘇錦言心中一驚,微微探身,終于看清了那臉上強忍痛楚的表情。“你怎么了?”他一瞬失色,扶著桌角一下?lián)纹鹆松怼?/br>莫斐倒退數(shù)步。劇烈痛楚漸被一種蝕骨的麻木所取代,不僅胳膊,他的整右半邊身子都已僵硬,依靠著書案才能不讓自己摔倒。“沒什么?!眽旱偷穆曇粢琅f掩不住痛到極處的嘶啞。“痛成這樣還說沒什么?”蘇錦言語聲微顫。他仍十分虛弱,雙足根本無力,卻竟傾了身子,似要向前邁步。“別過來!”看那身子立足不穩(wěn)就要傾倒,莫斐無力阻止,低聲吼了出來。“這也是我欠你的!”冷汗順著英挺臉頰涔涔?jié)L落,濃眉緊蹙,他的整個人都在劇烈顫抖,“紫眉丹的殘毒夜夜發(fā)作,是我應(yīng)得的懲罰。你別過來……放心,并不致命,云冕說過,即便找不到解藥,三五年后也會自愈?!?/br>因劇痛而逐漸模糊的視線里,那個人的目光中除了驚詫不忍之外,可還有些其他什么?莫斐忍不住向前靠近一步,想要把那臉上表情看得清楚一些。蘇錦言顫著身子撐桌而立,指尖發(fā)抖,眼眶微紅,想要說什么卻抖著雙唇無法開口。莫斐合了合眼。他沒有看錯,是么?他在擔(dān)心?他仍在乎?即便,只是因為心軟。“錦言,這幾年你有多痛我無從知曉。我也明白,現(xiàn)在所受的這些根本不能還清你受的苦?!?/br>莫斐聲音嘶啞,每說一個字似乎都牽動傷口,吃力無比。“請你告訴我,還要做什么才能補償?”并不想讓他看見自己這般狼狽的模樣。怎會不知,心軟溫柔如他,定會不忍和不舍。為了救命之恩,他沒有走。那么現(xiàn)在,是否就更不會離開?從未想過自己竟會這般卑鄙,要用這種方式來博得諒解和憐憫。但除此外,他還有什么方式,什么資本,什么理由,把人留下?——錦言……給我一個機會,讓我補償……良久,那顫著雙唇的人沒有說話。也許只是片刻而已,等待審判的人卻已度日如年。“侯爺……莫斐,”他終于開口,喚出他的名字,又一次垂眸,聲音低微,“夠了,你不需要再補償我什么?!?/br>“你我已兩不相欠了,這是你自己說的,難道,不記得了嗎?”——今生來世,兩不相欠。這是他自己說的話,自己的承諾。那時他垂危瀕死,卻原來是聽見了的。聽見了,也記住了,所以,才肯喝下他的藥血,才肯活下來。活下來,與他斬斷夫妻之份,來生不再相見。果然……如此。心口遽烈一緊,而后一冷。“莫斐!”蘇錦言驚呼,眼見幾步外的男子俯身噴出一口鮮血,陡然栽倒在地。他再也顧不上所有,蹣跚撲去。“侯爺!”“大公子!”屋外眾人聽見里面異狀,驚駭之下急急趕到。卻見蘇錦言匍匐于地,一把將昏迷中的人擁入懷中,淚水極快的滑落。“莫斐!”他搖動懷里的人,“你醒一醒!你別嚇我!”淚如雨下,那從來都云淡風(fēng)輕,面對任何變故打擊都從容淡靜的人嘶聲低吼,“你什么都不欠我!什么都不欠!你不可以死!不可以!”“殘毒并不致命,只是發(fā)作起來劇痛異常。侯爺一直用內(nèi)力壓制減輕痛楚,方才急痛攻心之下,內(nèi)力反噬導(dǎo)致嘔血昏迷。大公子切勿憂心,卑職保證,施針之后侯爺便會無恙?!?/br>朦朧中,聽見床畔有人低語。那“大公子”三個字令人安心。所以……他沒有走,還在他的身邊。莫斐殘余的意識終究抵不住洶涌席卷的濃烈昏沉,又暈厥過去。再次醒來,已是翌日傍晚。甫一睜眼,莫斐幾乎驚起,撐身向屋中環(huán)顧。白丹泉哪會不知主人心思,忙趕上一步道:“侯爺,大公子守了您一夜一日。我們不放心他的身體,高太醫(yī)在藥里加了安眠之物,現(xiàn)下已送回蘇園安歇了?!?/br>莫斐點頭,掀被起身。“侯爺……”白如海做了個手勢,白丹泉沒有再勸,為莫斐披上外衣。莫斐擺手,強按下胸中仍在翻滾的余波,自己穩(wěn)定住身形,快步出門。蘇園門外,那男人卻突然頓住腳步。多年后,他終于又來到了這里。上一次,他憤恨他的出爾反爾重締婚約,大吵一架之后摔門而去。卻未曾想,如今再入故地,竟是這般截然相反的心情。白丹泉在身后等了一陣,見主人遲遲未有動作,他猶豫了一下,便默默走上前去,主動敲開門扉。青楓見是莫斐,倒也并不驚訝,施禮喚道:“侯爺”,便躬身退到路旁。莫斐仍是踟躕。近鄉(xiāng)情怯,如今方知。“少爺還未醒,不過之前便已吩咐,如果侯爺醒了,一定立刻叫他?!鼻鄺魈ь^看了他一眼,垂眸輕語,“侯爺,請進去吧。”簾內(nèi)悄然無聲,一室安穩(wěn)。床上的人眼睫低垂,呼吸均勻,睡得很熟。莫斐慢慢走過去,慢慢蹲下/身,慢慢跪倒在那床前。一個多月了,他的側(cè)臉依舊蒼白,消瘦,顯得那般病弱,引起心口劇烈刺痛,比昨晚毒發(fā)時有過之而無不及。莫斐的目光在那如畫眉目間描繪,眼底漸漸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