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她笑：

“夫人，來，這是小去的孩子。”又向那孩子道，“這是你大哥的生母，你的嫡母?！?/br>
樓夫人走了過去，仔細(xì)看那孩子。奇怪，為何這孩子坐在床上，不懂禮數(shù)嗎？可是看起來沒有缺教養(yǎng)的樣子。

樓止至拍拍孩子的肩膀：“不用怕。”

那孩子這才開口，有些怯生生的：“樓夫人?！?/br>
樓夫人看著孩子，輕輕微笑：“孩子，”說著，拉起來他的手，拍拍手背安慰他，“你今年是十六歲？”

聲音很輕柔，也或許是安撫的動作讓這個孩子放松了下來：“是，剛滿十六不久。”聲音柔軟，帶著些變聲期的沙啞，卻不會覺得難聽刺耳?；蛟S是和小去一向的柔軟有關(guān)吧？樓夫人想起了小去，看到小去的孩子回來了，不由笑意更深：

“孩子，你叫什么？”

“虞、虞暮皓……”帶著些怯怯，似乎有些怕人，“樓大人說，以后可以叫樓轅?！?/br>
樓夫人察覺到了這孩子的怯生，輕輕撫了撫這孩子的脊背：“不管是暮皓還是轅兒，不用這么拘謹(jǐn)?；丶伊?，這兒本來就是你家。老頭子就是你爹，我就是你娘。家里一直準(zhǔn)備著你回來呢。”

一直準(zhǔn)備著的。有專門留著給樓轅的住處，有人打掃，被褥勤曬；春冬換季會多做出一身給樓轅準(zhǔn)備的衣裳，從一歲半歲的到十五六歲的，年年不少；飯桌上一直空著一個位子，等樓轅回來坐……一切都準(zhǔn)備好了，就等著今天、明天、后天、某一天，那個在外流落的孩子，回到這個等了他很久的家。

樓轅的眼睛里有光閃了閃。他張張嘴，卻還是沒說話，似乎在猶豫什么，又低下頭。樓止至看到了，于是只說：

“今日天色真是已經(jīng)晚了，轅兒，你休息吧。這里是你家，你不必這么拘禮。軒兒，今晚你留下，照顧一下你五弟。夫人，我們先回吧，讓轅兒好好休息?！?/br>
雖然不明白樓止至這是什么意思，樓夫人卻還是隨著樓止至出了房間。一直無話，直到出了南院，樓止至才說：

“轅兒他身上有殘。我看他嘴上不說，其實心里是覺得我們不會認(rèn)他的?！?/br>
樓夫人一驚，回憶起那孩子始終坐在床上，才問：“他是，腿腳不好？”

頷首：“那孩子雙腿都廢了。是髕骨被人擊碎。”

“這！這是誰下的手！他才十六歲啊！”樓夫人想起那孩子怯生生的模樣，想來就是因為遭遇了這樣的事，才對人怕了起來。讓那孩子放下心里的擔(dān)子，絕對不會是一天兩天的事。

樓止至嘆著氣搖頭：“問過，但他怎么都不肯說。夫人啊，你是不知道，這孩子今日是撐著拐杖來的。我問過他，你信么，他是從九嶷山一路走來的。”

九嶷山在何處，樓夫人不知道，但直覺那是個很遠(yuǎn)很遠(yuǎn)的地方。想起了小去，不由心疼那孩子：“發(fā)生了什么事？那孩子怎么要受這么多罪？小去一輩子積德行善，怎么孩子就遇到這么多事！”

樓止至搖頭，苦笑：

“那孩子什么都不說。白天讓積福侍候他沐浴，積福告訴我，這孩子一手都是血泡和老繭，估計是拐杖磨得。身上大大小小的全是傷，剛碰熱水的時候他眼見這孩子疼的臉都白了，愣是不吱聲，就咬牙生頂著。”說著又是嘆氣：

“今兒讓軒兒陪著他，軒兒這孩子厚道老實，說說兄弟情分，讓轅兒安安心心留下。夫人你知道么，這孩子今天還跟我說過，如果覺得‘收留’他為難的話，他可以走的，有地方去。夫人，你說這像什么話？他是我樓家的孩子啊！”

樓止至說著眼睛里竟然有些濕了：“哪怕他缺手缺腳，他也是我樓止至的兒子！就算是養(yǎng)他一輩子又能怎么樣？怎么叫收留？本來就是我兒子，這是回家了，什么收留不收留？他是我兒子啊！”

樓夫人說到這里，嘆了一口氣。放下手里的繡品，喝了一口茶?？椿粝嬲?，他正低眉無言，眼睛里是復(fù)雜的情緒。樓夫人把繡品從繡盤上取下來，原來是一方絲帕，蜜色的緞子，繡了冷竹寒梅。讓琳玉把這繡帕交給霍湘震：

“霍公子，我不知道你和轅兒是什么關(guān)系，只是這四年下來，我也知道了轅兒是個什么樣的別扭性子。他對你冷臉不一定是討厭你，他天天對著你假笑那才讓人害怕。四年里他沒對任何人發(fā)過脾氣使過性子，冷言冷語都是屈指可數(shù)的，可他對著你沒好臉色，我想，要么是他真恨不得你走，要么就是他只有對著你才能放心?！闭f著，搖頭：

“轅兒對我們不會使性子，那是他太克制，都不像一家人了。我知道他是覺得我們對他好，他就得對我們好。但這樣，真是讓人覺得中間隔著一層的?！?/br>
霍湘震接過繡帕，也不知是樓夫人這是何意。樓夫人便繼續(xù)道：“老爺說讓我?guī)椭阋恍?，我一介夫人，也不知該怎么個幫襯法兒。轅兒這孩子心腸軟，可是要狠的時候他也狠得起來，若是真鐵了心不理你，誰都沒辦法。這絲帕，原本是他娘做的，只繡了一半，就沒了。我替小去繡完，你把這絲帕給他，或許能讓他歡喜也不一定?！?/br>
這是要討歡心么？原來，他霍湘震也有要別人出手幫助的時候了……

第二十六章：一生長對水精盤

接近了晌午，皇帝退朝，在花園中賞心亭接見了樓轅。今上趙元楨也是堂堂七尺男兒，面如冠玉，眼似深淵，唇角的笑意若有若無，卻有些陰。接見樓轅，卻不問他出使之事，反而是和他下起了棋。

今上趙元楨坐著一方椅子，對面樓轅仍然是坐著輪椅。面前的棋局，正是膠著態(tài)勢。

這一盤，乃是俗稱的臣子棋。既不可贏了皇帝，又不可讓皇帝輕易取勝，覺察是在讓棋。讓棋盤上呈現(xiàn)膠著，而后裝成力有不逮，繼而惜敗甚至慘敗，以博今上一樂。

趙元楨自然不是傻子，他知道這一套。于是故意落子在遠(yuǎn)離棋局的一角。

樓轅輕輕抬眼詢問：“皇上這是？”

趙元楨倚著椅背，呷了一口茶：“樓小公子還是收起臣子棋這一套吧，真當(dāng)朕是什么都不懂么？還是樓小公子在輕視朕？”

“草民不敢?！睒寝@自知身無官職，謙稱自己草民，“只是怕圣上不悅罷了。草民棋力有限，如不以臣子棋與圣上手談，只怕幾手之內(nèi)便會輸于圣上，敗了圣上雅興?！?/br>
趙元楨捧茶杯暖暖手：“樓小公子莫要自謙了，京中文人雅士皆是以小公子為泰山北斗，朕今日可是抱著必敗之心來的。樓小公子若不贏了朕這一盤，出去可不怕旁人指摘朕打壓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