撕開給這個他唯一的朋友看，他希望對方能夠知曉他究竟是怎樣的一個人，而不是自己的偽裝。

他在近乎以一種自我放棄和自我毀滅的方式，來壓制住心底不切實際不合時宜的愧疚和彷徨。

他緊緊地盯著段榮的眼睛，迫不及待地期待著段榮的反應(yīng)。

直到段榮張開了雙唇，直到他說——

“司揚，我過來是想問問你，要不要搬到我家里住，要不要轉(zhuǎn)學(xué)到我在的學(xué)校。”

太出乎預(yù)料的反應(yīng)了——

司揚看著段榮，看著他多年的朋友，看著這個在所有的人眼中是個好孩子的少年，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和耳朵。

段榮攥緊了司揚的手，剛剛開了口讓他鼓起了更多的勇氣：“我今天出門之前，剛剛說服了我爸媽，我家不太大，但裝下你沒問題，轉(zhuǎn)學(xué)的手續(xù)我爸說可以幫忙辦一下，你要是同意的話，今天晚上就跟我回去……”

“你爸媽怎么會同意？”司揚一下子打斷了段榮的話，“你是瘋了么，段榮？你知道你在說什么么，你知道我是什么人么？”

“我爸媽為什么不同意，你是我最好的朋友，你從小到大在我家玩兒了多少次，他們拿你當(dāng)自己的孩子，怎么會不同意，”段榮越說越快，卻帶著一股不容反對的味道，“我沒瘋，你才是瘋了吧，你就是真的高興，也不能這么就對別人表露出來高興，你知道別人會怎么想你么，你還要不要上學(xué)了……”

“段榮……”司揚有些手足無措，他不曾預(yù)想過會是這樣的情景。

“閉嘴，"段榮打斷了司揚的話，顯得生氣極了，“如果你不愿意說理由，那就不說好了。我就知道兩點，第一，你沒有犯罪，第二，你不難過肯定有你不難過的理由，這理由是什么，你跟我說我就聽，你不愿意說，我也不想知道?！?/br>
司揚一下子啞口無言，說不出話來了。

“現(xiàn)在，我問你，要不要收拾東西搬去跟我家住，要不要轉(zhuǎn)學(xué)跟我一起讀高中，以后一起讀大學(xué)？”

司揚掙脫了段榮的手，偏過了頭，好叫段榮看不清他此刻的表情。

“要。”

【大】

第五十一章

司揚為段榮買了一束玫瑰，嬌艷如火，段榮用手捧著，隨口說了句：“賣花干嘛，太浪費錢了?！?/br>
話剛說出口，段榮就意識到，司揚已經(jīng)不需要再像從前一樣，考慮買一樣?xùn)|西是否值得，他抿了下嘴唇，有點不知所措。

司揚倒是很快接了過去：“就是想送你一束玫瑰花，回去找個花瓶，放上水，花還能開幾天，也不算浪費。”

“那你還不如直接買個盆栽了，起碼能養(yǎng)上幾個月。”段榮下意識地回了一句，又覺得這話有點不給人面子。

司揚知道，段榮是掌握不好和他交談的度，太熟稔了又并不像從前一樣了解彼此，太生疏了又顯得尷尬和生硬。

兩個人走到了小吃街的末端，段榮低頭看了一眼手機的時間：“回去吧。”

“不想回去?！彼緭P看著段榮略微冷淡的側(cè)臉，“回去之后，你是不是要回宿舍了？”

“嗯，”段榮沒聽司揚的，習(xí)慣性地用手機開始查回去的公交線路，“我回去了，你的宿舍過兩天自己去社區(qū)那邊重新申請一下，如果能分到一個樓，上下找就方便了，分不到一個樓有沒關(guān)系，反正都不遠(yuǎn)……”

“你搬出來和我一起住吧?！?/br>
“什么？”

司揚伸手抽出了段榮指尖的手機，迫使段榮的視線全都停頓在自己的身上：“我說，你搬出來住，我們同居吧?！?/br>
“住校外總是不太方便的……”

“我有車，可以車接車送你，況且走路也不遠(yuǎn)?！?/br>
“晚上的時候會有社團活動……”

“你退了所有的社團，開學(xué)的迎新也是以志愿者的名義，而非團委的名義。”

“你調(diào)查我？”

司揚頓了一下，斟酌了一下語言。

“嗯，我調(diào)查你，因為我不知道，你這一年里過得好不好，有沒有被別人欺負(fù)?！?/br>
段榮看了司揚幾秒鐘，在司揚以為他會生氣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

“你說怎么樣就怎么樣吧。”

“司揚，我有點累?！?/br>
那是一個僵局。

因為各種的理由在一起，但唯獨不是因為愛情。

那可能是一件最讓人難過和悲哀的事——

司揚到最后還是把段榮送回了宿舍了，他在一路上碰見了很多過往的同學(xué)，大家對他的歸來表示好奇，但也謹(jǐn)慎地沒有詢問他究竟去了哪里。

司揚一個人，在這座不算小也不算大的大學(xué)里轉(zhuǎn)了一圈，他走過了圖書館、走過了教學(xué)樓、也走過了幾乎每一個學(xué)校都有的逸夫樓。在離開的那一年里，他偶爾會想起他的大學(xué)，但更多的時候，想起的是大學(xué)里的那個人。

那個人有溫和的眉眼，有堅韌的性格，與他青梅竹馬，將他從黑暗里徹底地拔了出來，讓他第一次懂得什么是溫暖和幸福。

那個人教會了他屬于人的情感，阻止他走上不應(yīng)該走的道路，成了他與這個世界相交的羈絆。

那個人總是，離他那么近，又那么遠(yuǎn)。他有他最厭惡的性向，卻有他最向往的愛。

他想把它捧在手心里，又想把他吃到肚子里，想看他站在人群中央，又想將他鎖在誰也無法見到的地方。

這種感覺復(fù)雜又彷徨，硬生生讓司揚束手束腳，不敢輕易去摘取想要的東西。

段榮是個弱小、心軟又嘴硬的家伙，司揚知道他的逼迫會讓段榮節(jié)節(jié)后退，喪失底線，但他總是舍不得。

【小】

第五十二章

司揚簡單收拾了一下衣服，就被段榮直接拖了出去。

司揚在樓下見到了段榮的爸爸和mama。他就一下子說不出話來了，他沒有想到，在他把最陰暗面暴露給段榮的時候，段榮的爸爸竟然就在不遠(yuǎn)的樓下，等著段榮勸服自己，好帶自己一起回家。

他的腦子里涌現(xiàn)了很多的想法，比如以后要不要每個月向段榮的爸媽支付生活費，比如以后要怎樣討好段榮的爸媽，好叫他們不那么厭煩自己，比如以后要如何更好地對待段榮，讓這個幾乎是拯救了自己的男孩能夠開心和快樂……

他想了很多，很多，但唯獨沒有懷疑過段榮一家人過來的緣由。

他知道，他們能過來，只有一個理由，那就是他們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