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極重，父親就是父親，長輩就是長輩，練武的人，規(guī)矩一定要守。因此許山嵐看上去散漫不經(jīng)心，畢竟還是受師父熏陶多一些，很講究禮數(shù)。在他心里，和師兄一起回家見父母，就算正正式式的一家人了，而且一家人以后還要見面的。

一路上許山嵐都不再說話，眼睛瞧著出租車外，神色有絲凝重。叢展軼知道小師弟很緊張，他把手輕輕放在許山嵐的手上，用力握了握，說：“沒事的?！?/br>
許山嵐想說什么，瞧瞧前面開車的司機(jī)，抿著唇?jīng)]說出來。他性子靦腆得很，從不肯在外人面前表露出和叢展軼的親密關(guān)系，仿佛真的僅僅是師兄弟一樣。

到了許父家里，開門迎出來的是單姨，瞧見許山嵐，笑得溫婉柔和：“快進(jìn)來吧，火車上人多嗎？”

“還好?！眳舱馆W說。

許山嵐站在玄關(guān)處，對在客廳里坐著的許父說：“爸爸?！?/br>
許父沒有說話，他坐在沙發(fā)上，神色頗為陰沉，仿佛暴風(fēng)雨前的烏云。他的目光越過許山嵐，望到跟在后面的叢展軼。兩個男人的眼神在空中交接，一個凌厲一個冷酷，只有許山嵐渾然不覺，又喚了一聲：“爸爸?！?/br>
許父沉默很長時間，說：“進(jìn)來吧?！?/br>
許山嵐垂著眼瞼，默默地坐在沙發(fā)上。他長得實在是好，眉目間頗似他的母親，許父猛地感到一陣心痛。憤怒、傷感、悔恨、懊喪，種種情感交織在一起，說不上是個什么滋味。

他想起前幾天叢展軼給他打的電話，那時許父正為T市財政的老大難問題鬧心，也為自己的前途擔(dān)憂。他是副局級，離正局只有半步，可這半步卻是太長的距離，很有可能最后只能以副局級巡視員的身份退休。許父知足，但隱隱仍是不甘心。他才五十出頭，完全可以當(dāng)個局長，嘗嘗一把手說了算的滋味?？筛本旨壐刹慷嗳缗Ｃ墚?dāng)上一把手的鳳毛麟角。

也就在這時，許父在和人事部的領(lǐng)導(dǎo)一起吃飯時，對方無意中提起叢展軼，不過一句話的事，只問：“聽說你認(rèn)識叢展軼？”

“是啊，他是我兒子的大師兄。”許父立刻上了心，“部長，你也認(rèn)識他？”

“呵呵，老交情了，呵呵，論輩分他還得叫我一聲叔叔?！辈块L沒有深說，打個哈哈就過去了。但酒桌是什么地方，那正是拉近距離的地方，盡管早已喝的面紅耳赤也絕不能當(dāng)做是胡言亂語。

剛過一天，許父就接到了叢展軼的電話，難道僅僅是巧合？許父畢竟是混官場混了幾十年的老油條，言談之間半句不提部長的話，只問最近嵐子的學(xué)業(yè)。連叢展軼明確表示要給T市投資建廠，許父也不過隨意應(yīng)幾句。

只是他萬萬沒想到，緊接著叢展軼說出了一個簡直是石破天驚的話：“我要和嵐子在一起?！?/br>
許父一開始還沒明白：“你說什么？”

“我要和嵐子在一起?！眳舱馆W說這句話的時候語氣很平靜，好像這是一件再平常不過的事情。許父當(dāng)時就憤怒了，他差點把電話摔在地上，聲若轟雷，“你放屁！”

和他的震怒相比，叢展軼鎮(zhèn)定得如同狂風(fēng)暴雨中巋然不動的冷峻的巖石：“我只是通知您一聲。”他頓了頓，補(bǔ)充一句，“您終究是嵐子的父親，他過兩天還要去看您。”

“他敢！”許父怒吼，把廚房里的單姨嚇得心慌意亂，“他敢！”他砰地把電話砸在機(jī)子上，雙眼噴著火焰，在地上走來走去。

單姨呆呆地站著，她不明白丈夫怎么會發(fā)這么大的脾氣。

許父轉(zhuǎn)了五分鐘，又拿起電話打給叢展軼：“我要去告你！一定是你，一定是你強(qiáng)迫他！我要去告你！”

“告我？”叢展軼冷冰冰地說出事實，“許叔叔你忘了吧，嵐子今年二十四歲，他已經(jīng)成年很久了。嗯，也許是因為你和他太長時間不見面?！?/br>
許父被后面這句話噎得差點背過氣去，砰地又摔下電話。

“怎么了這是？”單姨用圍裙擦著手問。

“一邊去，沒你的事！”許父大手一揮，站在電話邊想了半天，又拿起來，“喂，你到底想怎么樣？！”

“許叔叔，后天嵐子就會去看您，我不想他難過?！?/br>
“好好好。”許父冷笑，面容扭曲，“你都威脅到我頭上來了？小王八蛋，老子打江山的時候你還穿開襠褲呢！”

“是啊?！眳舱馆W笑，笑里帶著幾分譏諷，“鄧部長也喜歡跟我這么說?！?/br>
“你他媽少拿鄧部長壓我，我還用不著拿兒子換頭頂上的烏紗帽！”

“這兩件事一點不挨著。”叢展軼語調(diào)依然冷靜，“我和嵐子肯定要在一起，你同不同意不重要，對我倆來說都不重要。只不過嵐子覺得，你是他的父親，他想要告訴你一聲?！?/br>
“用不著！”許父氣得跳腳，“我用不著他告訴！他敢上門我就把他腿打折！”

叢展軼沉默了一會，忽然問道：“許叔叔，你怎么能把這句話說得如此理直氣壯？據(jù)我所知，你一天也沒養(yǎng)過他?！闭f完這句話，叢展軼不等許父回答，搶先掛斷。

就像迎面被人狠狠砸了一錘，許父一下子愣住了，他呆呆地望著手里的聽筒，里面?zhèn)鞒鲟洁降拿σ?。他下意識地放回耳邊，喂喂兩聲，沒有人再回答。他重重地放下電話，仰靠在沙發(fā)上。

屋子里一點一點暗下來，夕陽斂了光芒，漸漸隱沒在群樓的后面。許父慢慢想起第一次遇到許山嵐母親的情景，仿佛回放的黑白默劇，正因為沒有其他色彩，竟顯得格外純凈而美好。

怎么就這樣了呢？許父弓下身子，手肘支在膝蓋上，把頭深深地埋在手掌里，怎么就這樣了呢？

如今兒子就坐在眼前，沉靜、俊秀，一如當(dāng)年的許母。許父的心頭涌上一股深深的愧疚，奇怪的是，他從未對許母感到愧疚，喜歡就是喜歡了，不喜歡就是不喜歡了，又有什么好說的？

可不知不覺之間，兒子竟這樣大了，也是大人了，也要喜歡別人了。是不是因為自己和他母親的變故，才讓他變成這個樣子，才讓他全身心地依靠在別人身上，無法回頭？

許父下意識看向叢展軼，那個男人神色淡然，看不出在想些什么，只是眉目間那種沉穩(wěn)自信的神色，刺痛了許父的眼睛。

許父沒來由地憤怒起來，為著叢展軼如此居心叵測，為著兒子如此沒出息！

只是再沒出息，也是自己的親兒子。

許山嵐說：“爸爸，我來想告訴你，我要和大師兄在一起。”他低著頭，像認(rèn)錯似的，又像是害怕看到許父反應(yīng)似的。兩只手緊緊糾結(jié)在一起，透露出內(nèi)心的不安。但他說得很清晰，很堅決，有一種豁出去的意味。

許父面沉如水，他問：“你想好了么？”

許山嵐猛地抬起頭來，正視著父親的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