鬧地分別走進(jìn)自己的車?yán)?，一輛接一輛呼嘯而去。

許山嵐雙手攥著拳頭，直到汽車遠(yuǎn)得看不見影了才從樹后面站出來。心頭怒火一拱一拱地，忍不住狠狠錘了樹干一拳。勁頭奇大，打得粗壯的柳樹一陣搖晃，樹葉沙沙作響。他咬著唇轉(zhuǎn)身跑回家里。

陳姨怕剛做好的晚飯涼了，又端回廚房，見許山嵐悶聲不響低頭跑回來，叫道：“哎呦，這么快就回來啦。這真是的……我再把飯菜拿回來?！?/br>
“不用了陳姨?！痹S山嵐臉上像掛了一層霜，襯得眉眼愈發(fā)地黑，倒平添幾分凌厲的意味，冷著臉說，“我不餓，晚上不吃了?！睅撞脚艿綐巧先?。

陳姨從沒見過許山嵐這種表情，微微蹙起眉頭，輕聲道：“這孩子，真是……”無奈地?fù)u搖頭，自己去吃飯了。

許山嵐心里憋著氣，回屋換上一套練功服，對著垂下來的沉重沙袋砰砰鏗鏗一頓猛砸亂踢，累得渾身是汗仍然不肯歇一會。

也不知過了多久，外面?zhèn)鱽順翘莸穆曧?，叢展軼走進(jìn)來，問道：“這么晚了練什么拳？”

許山嵐沒去看他，甚至不回頭，跟沒聽見一樣，只是出拳更快更狠。

叢展軼一步一步踱過去，上前扶住晃來晃去的沙袋，有些不耐煩地問：“怎么回事？快去睡覺！”

許山嵐抬頭瞪著他。叢展軼好像喝了不少酒，衣服領(lǐng)子全敞開了，面上泛著不自然的酡紅。許山嵐一見之下更是氣不打一處來，目光中閃過一絲兇狠，揮拳照著叢展軼面門打去。

叢展軼向后躲閃，伸臂抵擋。許山嵐這一下力氣還不小，打得叢展軼小臂一震。叢展軼擰起眉毛：“你怎么回事？！”一句話還沒說完，許山嵐的拳頭暴風(fēng)驟雨似的狂落下來。

兩人在墊子上切磋了十來招，許山嵐鼓著腮幫憋著氣，活像一只撲食的小虎，一拳一腳毫不留情。叢展軼一開始還怕傷著他，只是招架，步步后退，眼瞅著快到墊子邊上無處可躲，趨身反攻。他畢竟比許山嵐功底深厚，手腕一拉一帶，引得許山嵐腳下踉蹌，頓時亂了步伐，緊接著踢膝前攻，擰住許山嵐的手臂。

許山嵐掙了兩下沒掙動，呼哧呼哧喘著粗氣，汗水順著面頰滑了下來。

叢展軼眼中閃著怒意，喝道：“你到底想怎么著？白天不好好上學(xué)晚上不好好休息，連練武都不愿意了！你還能干點(diǎn)什么？！”

他說得聲色俱厲，若是以前，許山嵐早嚇得默不作聲?？山裉焖粤嘶鹚幩频?，高聲反駁：“那也比你出去喝酒抱個男孩子強(qiáng)！”說完抬腳踢向叢展軼的小腹，這一下猝不及防快如閃電，叢展軼向后縮身閃躲，絞著許山嵐雙臂的手松了一松。許山嵐趁機(jī)抽出手腕，刷刷兩下脫下拳套，直摜到地上，憤憤地道：“你最好永遠(yuǎn)也別回來，永遠(yuǎn)也別管我，大師兄！”他最后三個字說得咬牙切齒氣憤填膺，也不看叢展軼的臉色，扭頭跑出練功房。

這一晚許山嵐練功脫了力，身體極度疲乏酸痛，偏偏腦子里異常清醒，翻來覆去難以入睡。眼前全是叢展軼抱住龔愷的情形，他那樣低下頭，嘴唇都快碰到龔愷的耳朵上了……許山嵐又傷心又難過，又覺得說不上來的失望痛苦，直到后半夜才朦朧睡去。

他知道自己是在做夢呢，可夢里的情景真真的。仿佛又回到了小時候，被大師兄牽著手，他倆一起坐在火車上，咣咣當(dāng)、咣咣當(dāng)……大師兄對他說：“找不到mama別害怕，還有我呢……還有我呢……”

一個小孩子突然竄出來，抱住大師兄：“哥，你是我哥，你是我親哥！”轉(zhuǎn)頭望向許山嵐，依稀便是小小的龔愷：“你是誰？你去找你的爸爸mama，別來找我哥！”

叢展軼摟著那個小家伙，冷冰冰地對許山嵐說：“你還是回家去吧，我有弟弟，你不是……”

許山嵐?jié)M心酸楚，他能去哪兒啊，他哪有家啊。他眼睜睜瞧著那兩人親親熱熱的場面，眼淚不知不覺地就流下來了。

許山嵐醒過來，眼淚卻沒有止住，他心痛得揪成一團(tuán)，把臉深深埋在枕頭里，發(fā)自靈魂一般地輕輕地低喚著：“哥……哥……”

早上叢展軼在練功房見到了許山嵐。少年一身練功服穿得整整齊齊，拳套、護(hù)具擺在腳邊的地上，看樣子早就做好準(zhǔn)備。許山嵐寒著臉抿著唇，整個人跟冰雕雪刻似的，只是眼睛微微發(fā)紅發(fā)腫，流露出幾分脆弱。許山嵐沒有低頭，沒有刻意地欲蓋彌彰地去隱藏那種脆弱。他倔強(qiáng)地看向叢展軼，直直地對上叢展軼的眼睛，姿勢標(biāo)準(zhǔn)得幾乎過了分地向叢展軼鞠了個躬，說：“早，大師兄?！?/br>
那一瞬間，叢展軼真想一把就把這個招人心疼又招人生氣的小家伙抱在懷里，使勁揉搓一陣。但他終究沒動，他只微一頜首，好像根本沒有聽出師弟對他稱呼的變換，淡淡地道：“既來了，那就練功吧?！?/br>
這回許山嵐下得去手了，拳風(fēng)凌厲、拳速迅捷，腿法剛勁有力。散打和武術(shù)最大的區(qū)別就在于對抗性，叢展軼從步法到摔法到腿法一一作了詳解，給許山嵐糾正姿勢、出拳力道，略講些戰(zhàn)術(shù)戰(zhàn)法。許山嵐練得很認(rèn)真，聽得也很認(rèn)真，偶爾提出幾個問題，這一課居然成效顯著。

吃飯時許山嵐早早地走下來，站到桌邊，等叢展軼坐下，才到自己的座位上，說：“大師兄，吃飯?！眱扇四爻詵|西，然后各自上學(xué)上班。

一連幾天，陳姨都看出這兩個師兄弟的不對勁了，客氣得簡直像陌生人，彼此疏離而冷淡。她一直在殷逸家?guī)兔?，從未見過叢林和叢展軼、顧海平師徒的相處模式，于是感到格外訝異。忍不住偷偷問叢展軼：“嵐子這是怎么了？”

叢展軼搖搖頭，很隨意的樣子：“小孩子心性，過兩天就好了?！?/br>
陳姨又去問許山嵐，少年垂著眼瞼，面上竟透了幾分叢展軼式的平靜和老成，說：“沒什么，陳姨你忙你的去吧。”

陳姨只好嘆氣。

羅亞男覺得許山嵐最近特別沉默，當(dāng)然他以前也不愛說話，但從沒像現(xiàn)在這樣，或許不是沉默，而是落寞。羅亞男問他：“你和你哥還沒和好嗎？”

許山嵐搖搖頭，隔了很長時間忽然說一句：“我發(fā)現(xiàn)，這世上誰也靠不住，終究還得靠自己。”

這句話沒頭沒腦而又沒根沒底，弄得羅亞男稀里糊涂。不過許山嵐練舞比以前認(rèn)真多了，還常常主動要求放學(xué)加練。

可誰也沒發(fā)覺這有什么不對勁，因為校慶很快就要開始了。他們演的節(jié)目，也要過五關(guān)斬六將，才能奪得最后匯報演出的機(jī)會。

殷逸放下電話，又好氣又好笑：“你瞧瞧，陳姐把電話都打到我這里來了，說嵐子和展軼鬧矛盾，她不知道該怎么辦才好?！?/br>
“鬧矛盾？”叢林放下手里的報紙，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