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少年的目光在空中相遇，一個清冽如泉，一個柔亮似水，對視而笑。

38、投奔

殷逸一手提著噴壺，一手閑適地整理著美人蕉寬大的葉片。幾個嫩黃的花骨朵婷婷地鉆了出來，略顯羞澀地靜立著。

“師叔?！眳舱馆W輕喚一聲，等了一會，見殷逸沒有什么反應(yīng)，又繼續(xù)說道，“嵐子昨天得了個亞軍，冠軍是嚴(yán)紅軍那個叫葉傾羽的弟子?！?/br>
“我知道了?！币笠輿]有看叢展軼，只是輕輕地給美人蕉噴水。細(xì)密的水珠閃著瑣碎的光，葉片愈發(fā)顯得肥厚而鮮亮，他慢慢地道，“那個孩子水平的確不低，嵐子都被你給慣壞了，下不得苦功，當(dāng)然比不上人家?！?/br>
“第二名也很不錯?！眳舱馆W淡淡地說。

殷逸瞥過去一眼，面上似笑非笑：“反正比你臨陣脫逃要強(qiáng)得多。”

叢展軼默默無言。殷逸放下噴壺，拿起一旁的毛巾邊擦手邊說：“你是不是覺得，當(dāng)初是我讓你放棄的，如今再來說你，有點不公平?！?/br>
“師叔說過，這世上本來就沒有公平?！眳舱馆W面無表情，語氣平靜，但殷逸還是從里面聽出幾分怨懟。他一笑，坐到藤椅上，端起茶杯來，杯蓋微傾，掠去上面浮沫，啜飲一口。殷逸自幼出身尊貴，只有在文革時才真正受過幾年苦，年歲大了，往年的習(xí)慣卻仍改變不了。生平遇見的人中，叢展軼只見師叔喝起這種蓋碗茶來能算得上自然流暢，其他人，包括電影電視里的那些“天潢貴胄”，無不縮脖端肩，姿勢極為別扭。

殷逸半瞇著眼睛細(xì)品著茶香，好半天才說道：“你嘴上這么說，其實心里還是不情愿。否則又何必在賽場上，在眾目睽睽之下做出那種毫無退路的舉動來？輸就是輸，贏就是贏，即使是早已認(rèn)輸，那也得輸?shù)闷粒數(shù)美硭?dāng)然，輸?shù)脛e人都看不出問題來?？赡隳兀磕隳敲醋鍪且o誰看？”殷逸盯住叢展軼，后者被他灼然的目光看得通透，不由深深吸了一口氣，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殷逸慢慢地道：“你有委屈，有憤恨，有難過，說白了你仍然不甘心，即使那件事不得不去做。展軼，我告訴你，路是自己選的，一旦選定就要堅定不移地走下去。既然要做，就要做徹底，把你心里那些不甘那些委屈通通拋到一邊去。沒有人會在意那些，你自己更不要去在意。不要讓別人輕易看出你的真正想法，那樣你才真是輸了?！?/br>
叢展軼不得不承認(rèn)，殷逸說得一點都沒錯，他低聲應(yīng)道：“是，師叔?！?/br>
殷逸放下茶杯：“這次來還有什么事，一起說了吧?！?/br>
叢展軼猶豫了一下，這種遲疑在他身上很少見，似乎要下一個非常重要的決定。他沉吟片刻，才一字一字地道：“師叔，我想跟著你?！?/br>
這句話讓殷逸愣住了，他萬萬想不到叢展軼會有這種想法，可仔細(xì)一轉(zhuǎn)念，好像又理所當(dāng)然。叢展軼和他父親的不和早已不是一天兩天，叢林的剛強(qiáng)正直在叢展軼身上一點都找不到，他們唯一相像的地方就是固執(zhí)，和一旦下定決心不撞南墻不回頭的倔強(qiáng)。

殷逸沒有問為什么，他斜睨著叢展軼：“你想好了？”

叢展軼點點頭。

殷逸仰頭思忖了一會，神色變幻不定，好半天忽然一笑，說：“那好吧，如果這是你的決定?！?/br>
“還有，師叔?！眳舱馆W緊接著又補(bǔ)充一句，“我想把嵐子也帶過來?！?/br>
殷逸和叢展軼說話的時候，許山嵐正站在cao場中央，接受一眾武校學(xué)生的崇拜和敬佩。旁邊傳來二師兄顧海平極為自豪的說話聲：“同學(xué)們，這位就是我要給大家介紹的，本屆省武術(shù)比賽少年組亞軍得主，許山嵐,大家鼓掌歡迎！”

一片掌聲響起。許山嵐勉強(qiáng)露出個比哭還難看的微笑，無奈地看向顧海平，心說：哥算我求你了行不？別這么玩了，我受不了。許山嵐覺得現(xiàn)在他就是一耍雜技的猴子，供人觀瞻，還不許不耐煩。

冷不防小腿后面被人輕踢了一腳，顧海平壓低聲音說：“來吧，講幾句吧?！?/br>
“二師兄，我想睡覺……”許山嵐真受不了，他最討厭被這么多人看著，壓力太大，比賽也就算了，現(xiàn)實生活就別這樣了唄。

顧海平恰恰相反，他好像特別享受被人注視的感覺，雙手一分止住學(xué)生們熱情的掌聲，朗聲道：“現(xiàn)在，就請許山嵐為大家演示一套長拳，給大家做示范，鼓掌歡迎！”

嘩嘩嘩又是掌聲，許山嵐覺得他一聽到這種動靜就腦袋疼，師兄有命不敢違抗，只好走到場地中央舉手抱拳。像模像樣地打了一套長拳，又被顧海平按著做了好幾個動作的示范演練，這才算完事。

等學(xué)生們散開了，許山嵐毫不客氣地攬住顧海平的脖子，有氣無力地說：“二師兄，下回這事你別找我，你找大師兄就行，啊?！?/br>
“別跟我提他，孬種！”一提叢展軼顧海平就生氣，“臨陣脫逃，窩囊廢！”

“哎，不許你這么說哥?！痹S山嵐不樂意了，松開手，“他有他的苦衷，你知道什么？”

“我不知道你知道？切，小孩子家家的，練武的人就掙這口氣，師父教你的都忘啦？”

“我可不是師父教的，我是哥教的，哥做的事當(dāng)然對，有什么不對？”

“對對對，你哥都對，行了吧？反正我瞧不起他。知道為什么師父只讓咱倆來，沒讓他來嗎？還弄不清楚呢？師父說了，比賽輸是能力問題，自己認(rèn)輸是人品問題，他來了，還不得讓學(xué)生們轟出去啊。”

許山嵐一擰眉毛，剛要反駁，身后響起一個弱弱的聲音：“對…對不起,顧老師?！眱扇艘黄鸹仡^，見一個女學(xué)員臉色紅紅地遞過來一盒巧克力，“顧老師，能幫我把這個交給叢老師嗎？”她眨眨眼，還特地強(qiáng)調(diào)一句，“是叢展軼叢老師，不是叢校長?！?/br>
“啊…?。俊鳖櫤Ｆ诫y以置信地接過那盒巧克力，好像接過了一袋子泛著惡臭的垃圾，“給叢展軼？”

“對呀對呀。”女學(xué)員眼睛放光，“他那套太極拳太漂亮了，簡直了！”“可不嘛?！庇忠粋€女孩子湊過來，“而且他好酷啊，長得好像劉德華?！?/br>
“才不是，明明像黎明。”“拉倒吧，黎明哪有這么酷?！薄跋窭钸B杰啦，但是個子更高?！薄跋裾缱拥ぁ薄罢缱拥ぃ空l??？”

“總之身手好俊?！薄坝绕淠莻€騰空擺蓮540，我靠，太帥了！”男孩子也來湊熱鬧，“顧老師他能來教我們不？”

許山嵐抿嘴偷笑，得意地瞧著顧海平。顧海平臉色一會青一會白，惱羞成怒：“去去去，都一邊去，教什么教？我教不行嗎？我還是亞軍呢！”

學(xué)生們見勢不妙，吐吐舌頭紛紛跑開。一個女生回頭笑嘻嘻地嚷道：“顧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