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銀丸驅(qū)微塵。

他終于掠身而起，衣袂作響，一式方休，另一式再起，劍招舞得一意孤行，卻又淋漓盡致。有著窮途末路而背水一戰(zhàn)的凌厲，又有恣肆狂妄且破竹之勢的豪氣。

宛若鳴鳳在竹，入木三分的是霜，拍案而起的是酒。

……

全場都情不自禁的被這一場表演吸引了，此時大家都生在戲中，為戲中之人而驚嘆。

祁一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顧凌，心慢慢沉落下去，唇越看越干澀。為了緩解口渴，他只能貪嘴桌上的酒，但無濟(jì)于事。

后面的戲份，祁一已經(jīng)不知道自己是如何完成的，整場戲拍完之后，全場爆發(fā)出掌聲，如此熱烈的聲音才將祁一喚回了現(xiàn)實。

由于還剩了一些酒，劇組有人提議干脆大家今晚把它喝完，反正明天就中秋了，慶祝一下，好好過節(jié)。

祁一又被勸著喝了幾杯，他本能的覺得自己還是清醒的，放下杯子后下意識去找顧凌在哪里，結(jié)果沒找到，問別人才知道顧凌早就出門去吹風(fēng)了。

外面是條朱紅的走廊，人都在屋里熱鬧，所以外面就顯得格外清靜。顧凌一向不喜歡人扎堆的熱鬧場所，便站在圍欄后面，看著外面的景色發(fā)呆，結(jié)果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回過頭，看到是祁一走了過來。

好大的酒味。這是顧凌的第一反應(yīng)。

祁一臉被酒氣熏得有些紅，他的五官本就生得無可挑剔，這樣更襯得他的臉膚白唇紅，而頭套還沒摘，長發(fā)懶散地披下，在朦朧中竟有種模糊性別的美感。

“顧哥?！逼钜坏纳囝^明顯是被酒精麻痹得有些遲鈍，說起話來有點黏糊。但顧凌也看不出他到底有沒有醉，因為他的浸墨的雙眸在月色下無比清朗，比任何時候，都要更吸引顧凌的目光。

“顧哥，你在看月亮嗎？”祁一靠近顧凌，手扶著圍欄，笑得純粹又干凈，“我陪你一起吧?！?/br>
顧凌注視著他的笑容，心底有什么東西要呼之欲出，但還是努力用耐力將其強(qiáng)行壓住，沉著嗓：“今天的月亮還不圓，沒什么好看的?！?/br>
祁一手肘支在欄桿上，撐著臉，小聲又不解的碎碎念：“但是我覺得月亮什么時候都很好看啊……”

顧凌感覺他的身體有種要玉山傾塌的熏醉感，稍微扶了扶他的胳膊：“你是不是醉了？別站在外面了，讓助理送你回去……”

祁一反抓住顧凌的手臂，顯然是沒有聽見顧凌說的話，而是自顧自的一臉開心：“只要是和顧哥在一起，無論月亮圓不圓，我都能看得很開心，只要顧哥在旁邊，我就覺得幸福了?！?/br>
顧凌突然一滯。

祁一這時候其實已經(jīng)醉了，他酒量并不差，就是不知不覺中真的喝了太多。但是醉了的人是不會知道自己醉了的，他們只會循著身體的意識做出各種行動。

于是祁一抓著顧凌的胳膊，在顧凌停住的這一瞬，循著本能的欲望，吻了上去。

這或許根本不算一個吻，因為一方不清醒，而另一方?jīng)]反應(yīng)過來。但這一次接觸的確突破了顧凌身邊的安全距離，他聽見自己的心，狠狠地猛跳一拍，一粒種子終于鉆破了沉寂了多年的厚雪，破土而出。

顧凌想要有所反應(yīng)的時候，這個吻已經(jīng)結(jié)束了，比蜻蜓點水還不如。

而始作俑者因為酒精的作用，竟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剛剛做了什么，拉著顧凌的手在他前面大大咧咧的笑，聽到屋內(nèi)有人喊他唱歌，居然揮揮手，就歡快地走掉了。

顧凌目瞪口呆，——世上竟有人耍酒瘋耍得如此不動聲色！

他差一點就把祁一給拽了回來，然后惡狠狠地沖他說，“你這個以為喝了酒就有恃無恐的小流氓，看我不親哭你！”

當(dāng)然，他殘存的理智叫住了他。

顧凌吹著夜風(fēng)冷靜下來，忽然覺得他這一陣子的不安和惶恐都特別好笑，他不知道自己為什么要自欺欺人這么久，一個吻，足以打破他所有的心理建樹，他的心防，就是如此脆弱不堪。

他忽然就覺得，自己能夠變得更勇敢一些了，對面是祁一，就算把自己的內(nèi)心赤裸裸的交出來，好像也不壞。

就算是最壞的結(jié)局又能怎么樣呢。

畢竟我喜歡他啊，這個聲音已經(jīng)藏不下去了。

我很喜歡他。

顧凌在心里確認(rèn)這一點的時候，才發(fā)現(xiàn)這段路，他其實已經(jīng)走出去很遠(yuǎn)了，遠(yuǎn)到他回過頭，看不見起點。

*

第二天清早，劇組放假，顧凌回了趟家。他帶了一束花，坐車去了b城的郊外。

在車上，顧凌回想起昨天晚上祁一酒后的話，雖然他當(dāng)時不清醒，但聽得出是真心，他說，“只要顧哥在旁邊，我就覺得幸福了?！?/br>
幸福么……

顧凌差幾乎就要忘記這個詞。

好在他昨晚睡了一覺后，痛定思痛，終于想了起來。

他記起來了，那個晚上，他在餐桌旁哭，mama用創(chuàng)口貼把傷口貼上后，蹲下來，將他抱入了一個柔軟又溫暖的懷中。

“小凌你知道么，mama懷孕的時候其實很害怕?！迸说恼Z氣十分溫和，比落雪還要優(yōu)柔，“生孩子的時候也很怕，mama怕得不得了，但是……”

“mama遇見了天使?！?/br>
她像是在講述一個童話故事，夢幻般的笑了。

“在你出生的那一天，天使們聚了過來，因為她們要創(chuàng)造一個美好的愿望，讓美夢成真。”

“這就是你，小凌?！?/br>
她輕輕揉著小孩后腦勺的頭發(fā)，嗓音有些發(fā)顫，“mama已經(jīng)不恨那個男人了，你出生之后，mama也跟著新生了?！?/br>
“你就是mama的幸福，只要你快樂健康，mama不管怎么樣，都會感到幸福。”

……

顧凌的記憶開始愈發(fā)清晰，mama甚至在住院的時候，見到他的時候，都是一直笑著的。所以他當(dāng)時才一直以為這個病是可以好轉(zhuǎn)的，未來還能有許多時間，然后安心地去拍了自己的電影。他當(dāng)時幻想著，等演好這部電影，自己出名了，再等mama出院之后帶她去看，她一定很開心。

后來才知道，mama原來是在他來的時候，故意強(qiáng)打著精神。

他啟程去劇組的前一天，拿著自己和另一個演員的合影給mama看，mama很高興，一直捧著手機(jī)笑，說：“這可是我最喜歡的演員之一，你記得要個簽名回來?！?/br>
顧凌在旁邊“嗯嗯”點頭，又聽見她打趣道：“不過他怎么長頭發(fā)了，還是之前電影里光頭的時候最好看嘛哈哈……”

這時候她因為化療，已經(jīng)剃光了頭發(fā)，戴著帽子，眼看顧凌表情就要變了，用手機(jī)拍了拍他的臉，笑了：“不過論光頭，還是mama最好看?！?/br>
顧凌接過手機(jī)，唇角沒憋住，也被逗笑了：“mama什么時候，都是最漂亮的?！?/br>
顧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