疏離。

一片被風卷起的桃花瓣碰了碰他長而黑的睫毛，一眨之后又跌落在地。

玄央起身收回目光，轉(zhuǎn)而落到天穹盡頭。

風揚起他的衣擺，而他周身是只能與群山相伴的寂寥蒼茫。

沉靜而又強大、清冷同時孤獨，哪怕遠處有都市閃爍的霓虹燈光和川流不息的車輛，他也依舊格格不入。】

“cut，蕭琰你的鏡頭有些問題，臉稍微向左側(cè)一點。”

第二遍順利通過，羊鳴擠在陳良身邊，和他一起倒回去把這一幕看了三四遍，喃喃道：“我今天居然真見著了靠氣質(zhì)撐起了畫面的演員?！?/br>
“什么氣質(zhì)，這叫鏡頭感染力?！?/br>
羊鳴和陳良都跟過許多劇組，見過的演員沒有成千上萬也有千兒八百，但感染力像蕭琰這樣強的，還真是第一次見。

要說他演得有多好多有層次感，那純粹是在扯淡，甚至在這一幕中，原本玄央看到男女主的互動應(yīng)該有的眼神掙扎難過也沒表現(xiàn)出來，但他雖然沒演出來玄央對女主的感情，卻演出了玄央的清冷高華和沉靜寂寞，簡而言之，沒有人氣兒。

陳良和羊鳴在討論后一致覺得這樣也挺好。

在陳良見過的演員中，能靠著眼神，就將孤獨幾乎具象化的演員他還沒見過，如果能一直都這個水平，那這演員他撿大便宜了。

這種感染人心的表演對蕭琰來說其實是正常的，因為他只是本色演出。

甚至他比玄央還孤獨。

——哪怕自己并不知道。

演戲雖然與現(xiàn)實有所區(qū)別，但他只是個男四，戲份有限，這點區(qū)別也沒有太大關(guān)礙了。

“蕭哥，陳導叫你?！?/br>
晚上拍完戲收工，蕭琰正打算走，陳良就把他叫了過去，直接開門見山問：“你對玄央這個人物有什么想法？”

“導演具體是指？”

“他和女主角柔蘿感情間的?！?/br>
蕭琰：“你想聽真話還是假話？”

陳良：“當然是真話?！?/br>
蕭琰道：“從劇本中來看，他與柔蘿是當柔蘿愛上他時，他愛著柔蘿的前世，當他感情彷徨掙扎時，柔蘿和蘇橫離開，而當他完全動心時，柔蘿愛上了蘇橫?！?/br>
這個總結(jié)很精辟。

“但如果從人設(shè)上來說，這樣的發(fā)展存在不合理。.”

“玄央是一個什么樣的人？他冷漠，柔蘿幾次身陷險境，甚至身中蠱毒受盡痛苦，他不到生死關(guān)頭不會出手。他沉靜以至于沉寂，困守妖怪屋千年沒有踏出一步。老土地曾說他是一塊千年古玉修成人形，只差一劫便能得道成仙，以劇情看來，這一劫應(yīng)當是情劫，那么這情劫到底是女主的前世明菀，還是女主的今生柔蘿？”

“我猜是明菀。劇本里的玄央活了一千多年，外界的小妖怪在談起他的時候不敢稱呼名姓，只用那位大人代替，這樣一個人，絕不可能單純無知。假如他真的喜愛柔蘿，就不會主動放手讓柔蘿離開，也不會明明有許多機會能挽回柔蘿心意，卻始終無動于衷。”

“且，在玄央的人設(shè)中有一個重要的詞——孤獨，但如果他真的潛意識中已經(jīng)喜愛柔蘿，這種孤獨就顯得自相矛盾?！?/br>
“那你覺得應(yīng)該是怎樣的？”羊鳴忍不住參與了話題。

蕭琰略作沉吟，而后道：“玄央的情劫的確是明菀，但他在千年前明菀死去的時候就已經(jīng)渡劫失敗，再無成仙可能。而后來助明菀轉(zhuǎn)世成妖，甚至教導她，是因為這已經(jīng)成了他的執(zhí)念，他希望能夠再續(xù)前緣。但隨著柔蘿長大，玄央?yún)s更加孤獨和痛苦，因為他清楚轉(zhuǎn)世的柔蘿和曾經(jīng)的明菀除了同樣的魂魄再沒有關(guān)系，但又因為他天性冷情自制，因而這種痛苦表達在外就只是沉寂、孤獨和與世格格不入?！?/br>
“真正的玄央仍舊留在千年前，他越看柔蘿就越清醒，因此放任柔蘿離開，也任由柔蘿和蘇橫感情加深，可以說，蘇橫和柔蘿在一起他功不可沒。但柔蘿畢竟和明菀有同樣的靈魂，因此玄央也會偶爾在抽身事外的清醒中也會有迷惘，就有了他對女主的幾次感情爆發(fā)?！?/br>
“我一直覺得這幾次感情爆發(fā)的地方羊編用詞頗為奇妙——‘你不要哭’‘我一直在等你回來’‘陰山寺的桃花開了’。這些話和過去玄央給自己定位的長者身份截然不同，因此我猜測，玄央當時看的不是柔蘿——而是明菀。”

“如果要用一句話概括玄央，那應(yīng)當是：他在千年前已經(jīng)死去，而后的這一千年都只是走在死的過程中而已，當柔蘿復生明菀真正死去，就是這場漫長死亡的終點?！?/br>
羊鳴沒等陳良發(fā)表看法，高興地道：“好小子，有想法，居然把我原來的設(shè)定猜了個七七八八?！?/br>
在羊鳴最初的劇本中，玄央愛的一直是明菀，甚至連最終死去，也是因為明白明菀再不可能回來，而主動放任自己與死亡相擁。

這樣的安排雖然角色更有深度，但對于觀眾來說，卻勢必沒有一直愛著女主最后為女主而死的男神男配看點大。

演技要求更高、看點更小、卻又只是個男四，就算陳良對自己的第一部作品再上心，也選擇了更改人設(shè)。

——但這是在看蕭琰的表演前。

現(xiàn)在嘛——

人設(shè)看點不夠？蕭琰的臉來湊。

劇情考驗演技？蕭琰的氣場來頂。

能做燕窩魚翅，為什么要降格做青菜小米？

第八章（捉蟲）

陳良原本忍受自己劇組塞進來個關(guān)系戶，而這個關(guān)系戶和他的初遇還不怎么美好，是憋著一口氣的，在看了蕭琰的試鏡后這口氣消了，但仍舊對蕭琰不熱絡(luò)。

這不是因為他小肚雞腸，非揪著那點小口角，而是忌憚齊漠。

齊二世祖的名聲響亮，陳良估摸著能叫他喊兄弟的，就算家境背景未必一樣，脾性卻肯定臭味相投。

這種人誰知道會在劇組作出什么幺蛾子？

干脆遠著，免得生事。

但這一段時間觀察下來，他才發(fā)現(xiàn)自己還真是小人之心了。

蕭琰在劇組一直很低調(diào)，找人的時候往角落準能找著；他手邊常備筆記本，偶而能看見在記錄，顯然是真在觀摩學習；他話很少，也很少往導演編劇和男女主角跟前湊，但如果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