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綺雪宮里，不可能那麼快就救不了的。

玉姬雖然任性妄為，但還是一個年輕的少女，最後卻落得客死異鄉(xiāng)的下場。

田太醫(yī)彎身道：「那是一顆尖石，剛好戳中了玉妃娘娘的後腦，所以返天乏術(shù)?！?/br>
「陛下來了嗎？」南宮雪雖然臉色蒼白，但還是很快就反應過來。

「陛下正在寢殿里?！?/br>
南宮雪望向商柔，商柔還沉浸在玉姬死得突然的震驚中，過了半晌，凌綠拉了q拉他的衣袖，他才反應過來，發(fā)現(xiàn)南宮雪沒有趕至綺雪宮的寢殿，反而還在這里，似乎想跟商柔在說什麼。

商柔雙手放在膝蓋上，目光稍稍下垂。這些日子以來他在宮里打滾，總算多了些心眼。如果要親自問罪，牧晚馥也應該在這里，而南宮雪現(xiàn)在卻孤身在這里……只是為了關(guān)心自己？不可能，自己跟她雖然相識，南宮雪的性情也溫順，但她不可能只為安慰自己而來，她不是那種會做無用之事的人。

「皇后娘娘……臣妾有什麼可以幫忙的？」商柔婉轉(zhuǎn)地問。

南宮雪轉(zhuǎn)頭看著商柔，她喝了一口茶，這才說道：「太監(jiān)在亭子里找過了，發(fā)現(xiàn)那里有一條蛇，估計是那條蛇嚇倒玉妃了。水榭里天天也有人清掃打理，蛇不是從那里來的?！?/br>
商柔心思轉(zhuǎn)動，頓時想通了。那條蛇不會莫名其妙地出現(xiàn)在那里，想必是有人特意把蛇丟下來，當時站得最近玉姬的就是自己和大皇子……

他想起大皇子藏起來的手。

一切不言而喻。

商柔抬頭看著南宮雪，南宮雪的眼神平靜，看不出任何情感。牧晚馥和南宮雪這夫妻倆倒是相似，幾乎無法從表情中看出任何東西。不過既然她主動來找商柔，估計大皇子也跟她攤牌了。

「大皇子怎麼樣了？玉妃娘娘當時流了許多血，殿下應該也嚇倒了?！?/br>
「他受驚了，還在本宮的宮里休息?！鼓蠈m雪略一猶豫，她說道：「畢竟是個小孩子，再膽大也會被那種情形嚇壞的?！?/br>
商柔低頭想了想，說道：「殿下很快就會沒事，他是陛下和娘娘的兒子，長大之後一定會像陛下和娘娘這般出色?！?/br>
南宮雪聽得出商柔的意思，她的臉色總算稍稍放緩，說道：「本宮……」

「皇后娘娘娘娘請回去照顧殿下吧，這里交給臣妾就可以了?！股倘嵴酒饋硇辛艘欢Y，平靜地說道：「明天殿下起來，娘娘就請他把這件事忘記吧?！?/br>
南宮雪也跟著站起來，她抿唇道：「芳菲，陛下現(xiàn)在心情不太好……」

「所以就交給妾身吧?！股倘嵯肫鹉镣眇ヒ酝奶幨率址?，略一皺眉，說道：「花房里有個名喚小雅的女官，乃是許丞相的meimei。如果妾身以後無法照看她了，還請皇后娘娘多多照拂?！?/br>
南宮雪點頭道：「本宮一定會的?！?/br>
想通之後的商柔倒是輕松，某程度上，他渴望著接下來的懲罰，他跟牧晚馥這樣拖延下去也實在沒意思了。若牧晚馥真的要賜死他，至少自己在宮里庸庸碌碌多年，最後還是死得有點意義。

綺雪宮的主殿里彌漫著一片沉默，從太醫(yī)身上還隱約可以嗅到血腥的氣味。

牧晚馥坐在主位上，他一手輕輕地揑著眉心，眼神里淡淡的，看不出對於玉姬的在意或是難過。

商柔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們已經(jīng)好久沒有說過話了。

「陛下，臣妾是前來請罪的?！股倘峁蛳聛恚ドw的舊傷隱隱作痛。

「到底發(fā)生什麼事了?！鼓镣眇サ穆曇艉茌p。

商柔合上眼睛，他說道：「玉妃娘娘對臣妾屢屢出言不遜，臣妾一時不滿，便特地拿了那條蛇想要嚇唬她……臣妾沒有想過會害死玉妃娘娘?！?/br>
牧晚馥抬起眼眸，他的秀眉輕攏，蒙著一層看不透的輕愁。他擺了擺手，大部份宮女太監(jiān)便也退下了，牧晚馥身邊只站著趙公公。

華麗的正殿里，君主和他的男寵正對峙著。

「商柔，朕再給你一次機會?！鼓镣眇プ鄙眢w，他的聲音愈來愈冰冷，如同刀鋒般要割破商柔的肌膚。

「那條蛇是來自射箭場的，你沒有去過那里?！?/br>
「當時大皇子剛剛從射箭場里回來?！?/br>
「你再仔細思考一下?！?/br>
牧晚馥凝視著商柔，唇角緊抿。他的眼眸依然很漂亮，晶瑩剔透得彷佛足以映照世間一切事物，卻又如此陌生冷淡。

商柔緩緩地說道：「殿下善待臣妾，臣妾便請求他替臣妾找來那條蛇。」

牧晚馥閉上眼睛，輕輕地說道：「這是你最後的答案？」

「大皇子是個好孩子，還請陛下不要怪責他，一切都是臣妾的錯?！股倘峥念^說道：「虎毒不食子，請陛下不要懲罰自己的兒子?！?/br>
牧晚馥睜開眼睛，眼眸里一片深沉，站在一旁的趙公公心中一寒，這虎毒不食子不就是指著陛下的鼻子罵他嗎？陛下不也是弒親才得以登基嗎？

陛下那一手血洗宮廷本就被誹議甚多，要不是牧晚馥登基時以鐵腕手段治國，後來又是政績斐然，恐怕早就有人借先帝之名起兵叛亂。

無論如何，弒親乃是大罪。就算以後史書中的牧晚馥真的被稱為千古明君，這個污點也會如同附骨之疽般伴隨著他。若是他現(xiàn)在真的就玉姬一事向自己的兒子大興問罪，只會讓他人想起他登基時的所作所為，於他的名聲也會大有損害—當然，牧晚馥先是干得出當眾虐殺先帝及其親屬，後是策劃巫禍一事血洗豪門貴族。他為了更大的利益，根本就不怕任何人議論。

但商柔還是一如既往地擋在他的面前。雖然脆弱，卻不曾退縮半步。

商柔靜靜地抬頭看著牧晚馥，對方點點頭，沒有再說話。商柔知道他行事乾凈俐落，從來也不拖泥帶水。

他竟然莫名其妙地有種解脫的快感，可惜的是臨死之前都無法再見婉兒一面。

「商柔謀害玉姬，罪大惡極，杖責一百，即日打入冷宮，非朕手諭不得擅自踏出冷宮半步。」牧晚馥向趙公公交代，他的語氣依然平靜，彷佛只是向趙公公交代今天的晚膳該吃什麼。

趙公公不斷向商柔打眼色，現(xiàn)在要推翻剛才的話還來得及，陛下還坐在這里呢。

商柔低頭看著地毯，彷佛已經(jīng)成為一尊泥雕。

「拉下去吧?！鼓镣眇ピ俅伍]上眼睛。

太監(jiān)從殿外準備把商柔拉下去，商柔總算抬頭看了牧晚馥一眼，對方?jīng)]有睜開眼睛，只是一手托頭，難掩疲累地坐在原位。

商柔感到一股熱流在心里沖撞，幾乎想要開口改變他的說辭，但最終還是開不了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