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醒。

    “穿上衣裳，”傅容時沒看我，徑直從榻邊抓了我的外衫來套在我身上，“我們現(xiàn)在就走?！?/br>
    迷迷糊糊地套上了衣袖，我才逐漸清醒過來。

    “現(xiàn)在還沒天亮啊，”我道，“巡夜軍還要查夜呢，我們出去不是犯了夜么？”這個罪名，我有經(jīng)驗。

    隨著我話音落地，樓下終于傳來了伙計的應(yīng)答聲。

    “官爺稍等，小的立馬給您開門！”

    “我正是懷疑這巡夜軍查夜有異?！备等輹r快速低聲開口，蹲下身子給我將鞋穿好，“查夜一事，我從未聽聞?？山袢赵蹅儾胚M城，怎么就遇見了查夜？我懷疑或許是淮陰王的眼線發(fā)現(xiàn)了咱們的蹤跡。”

    “不會吧?！蔽野胄虐胍桑斑@里離京城和他的封地都十萬八千里了，他的手不至于伸得這樣長吧？”

    可隨著我的話，是樓下大門開啟的吱唷聲和巡夜軍洪亮的嗓音。

    “得了上頭的令，要查你這里是否有一雙男女前來投宿，或是夫婦、或是兄妹。你這客棧里是否有這樣的生人前來??？”

    我睜大眼，立即看向傅容時。

    真是這樣！

    而等到那隊巡夜軍進了客房，我已經(jīng)被傅容時抱著從窗戶跳了出去，奔入了夜色之中。

    72.  容時   “大概是……因為理想吧。”……

    從客棧趁夜離開之后, 傅容時直接背著我越過了兗州的城墻，出了城。好在兗州不過是一座小城，離邊境又遠, 城墻建得不高，不然還真翻不過去。

    到了城外, 傅容時尋到了一處城外山上獵人暫居小屋, 我們兩人便在此處暫且休息。

    從漆黑的夜幕來看, 此時約莫已到了寅時，繁星下落而長庚將升，山風擦過林葉激起簌簌風響。

    靠椅上傅容時的呼吸漸漸平緩, 我躺在小屋中的窄榻上, 卻怎么也睡不著。

    我心里的疑惑越發(fā)大了。

    按照淮陰王原本的籌謀，這兩日正是人馬齊備逼宮的日子。

    他能分出神來派人追捕我和傅容時這兩個無關(guān)輕重的“叛徒”嗎？

    兗州在東境，淮陰王的勢力再大, 能連城中的巡夜軍都收歸手下嗎？

    還有更重要的一點是——

    他說他一直是官家安插在淮陰王處的暗樁, 可為什么王平在安排我潛入淮陰王身邊時卻從未提及此事？

    而倘若他真是與謝閬商量好的將我送出城，為什么不直接同我說？他們兩人都了解我的性子, 既然在淮陰王處的身份已經(jīng)暴露, 我沒理由沒本事也不可能還去逞什么英雄, 一定會聽從安排先行躲藏起來, 完全沒必要讓傅容時將我送到青州去。

    傅容時的說辭在我腦子里一一篩過，我開始意識到不對勁。

    這樁樁件件，破綻極大。

    我翻了個身，腦子更加清醒了。

    那么傅容時執(zhí)意要將我?guī)デ嘀荩降资谴蛩阕鍪裁矗?/br>
    *

    天亮了。

    我在太陽初升時才剛迷糊地睡著，等到徹底醒來時，已經(jīng)到了辰時。

    傅容時在屋外利索地生了火燒了水, 撕了牛rou放在鍋里，配上山上的野菜和蘑菇，煮了一鍋噴香的牛rou湯。

    端進屋里來的時候，我剛從榻上坐起身。

    “湯還燙你別急著喝，正好等你洗漱完之后就涼了?！彼业恍Γ拔医o你拿水來。”

    我盯著他看了一會，沒答話。

    等他將洗漱的水盆端進屋里，我才終于理清了思緒，朝他緩緩開口。

    “你是不是騙了我？”

    傅容時的身形頓了一下，接著將水盆放到床榻邊的桌案上。

    “你在說什么呢？我騙了你什么？”他若無其事將手巾放進盆里蘸了水再擰干，遞到我手中，“先洗個臉?！?/br>
    我沒接那手巾：“你說你是?；室慌傻娜耍遣皇球_我？昨夜的巡夜軍，是不是壓根不是淮陰王的人？”我壓住了到喉嚨口的后半句。

    ——你是不是拿我做了人質(zhì)？

    傅容時淡淡一笑，同往常沒什么區(qū)別：“你為什么會這么想？”

    “因為你的話里全是破綻。”我將昨夜臨睡前腦中所想一字一句同他道來。

    話說罷了，便見傅容時低了低下頜，自嘲似的淡淡一笑。

    “你想的沒錯，我的確不是?；室慌傻娜?。”他低聲道，“將你帶出京城的事情，我也沒有同任何人商量，私自帶你跑了出來?！?/br>
    雖然同我所想一致，可當親耳聽見他承認，仍是讓我震驚。

    “所以……你真是淮陰王的人，你真是……反賊?！?/br>
    他沉默了片刻，接著語氣中含了一絲艱澀開口：“若是這樣說，也沒有錯?！?/br>
    “那你將我?guī)С鼍┏?，到底是為什么？”我問?/br>
    他沒有回答。

    他站起身來，將桌上的牛rou湯端到了我面前。

    “你先喝口湯，現(xiàn)在正好，要不一會就涼了?！?/br>
    我盯著眼前清亮香甜的rou湯看了一眼：“你湯里會放藥嗎？”

    傅容時笑了一聲：“你現(xiàn)在這樣不信我了嗎？明明短短幾日之前，我們還很好，你還叫我傅大哥?！?/br>
    “因為那時候我不知道你是反賊?！?/br>
    “所以是不是反賊真的那么重要嗎？”傅容時抬眼看我，“在你眼里，這個身份比我們相處的那些日日夜夜都要更重要嗎？”

    我語塞一瞬。

    “我的確為淮陰王做事不假，可……我對你的心意也都是真的?！彼^我的手，將牛rou湯放到我的手里，暖意順著碗底傳遞到我的身體里，“你先喝湯，喝完湯我將一切都解釋給你聽，好嗎？”

    我猶豫著，同傅容時對視著，執(zhí)起湯匙將那碗湯一口一口地緩緩喝下。

    其實我覺得，這湯里大約是有迷藥的。

    *

    我再醒過來的時候，已經(jīng)不知過了多久。

    我躺在床榻上，屋頂和屋子里的擺設(shè)都不再是獵人小屋的樣子。

    屋子不大，不過一桌一案，都簇新著，干凈而齊整。窗子朝西，晚霞余暉從窗外照進來，將榻邊釉藍的帳子映得泛了金邊。我摸了摸身上蓋著的薄毯，錦緞的背面、蠶絲的褥子，雖然算不上頂好的料子，卻也能看出主人家的用心。

    屋外有淙淙的水流聲，我坐起身，窗外的院子里栽了一株高大的合歡樹。

    正當我要下榻走出屋子時，卻發(fā)現(xiàn)手上多了一條布繩。

    那繩子約莫三尺長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