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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從飯菜里抬起頭來,瞅他:“人家好歹是一朝首輔,按理說還是您的上級,您一口一個jian相佞臣的,這就不怕別人戳脊梁骨了?” 應(yīng)院首冷哼:“我應(yīng)懷遠一生清正廉明,行得正坐得端,何必怕那些小人背后生事?那王平j(luò)ian不jian、佞不佞天下誰人不知?我罵便罵了,不怕人聽見?!?/br> 我瞥他:“您當(dāng)然不怕人聽,一天恨不得罵上三回,嗓門之大半個京城都清晰可聞——該聽見的早就聽見了?!币皇峭跗讲辉诤?,我老子早就被人整了八百回。 “應(yīng)小吉你什么意思?”應(yīng)院首氣急,“你到底是姓應(yīng)還是姓王?我應(yīng)家出了你這么個自甘墮落的女兒,真真是作孽!你倒不如真搬去王家,去做那jian相王平的女兒罷!” 呵,這話當(dāng)我聽的還少么? 我往嘴里塞了口魚,指了指面前的米飯,有些囫圇地開口:“可若不是您口中的這個jian相,舊歲河間地鬧饑荒的時候,早就尸橫遍野了。不說別的,您這今年的新米都別想吃安穩(wěn)?!?/br> “哼!你還提這事?”應(yīng)院首拍了桌子,額上爆了青筋,“他王平貪了多少賑災(zāi)糧、又往這賑災(zāi)糧里摻了多少爛谷子充數(shù),你當(dāng)我什么都不知道?吃著賑災(zāi)的白米,難不成還要我贊他一句會過日子?他這一貪,害死了多少災(zāi)民、枉斷了多少性命?” 我就不該接我老子的話。 可奈何這話說了開頭,總也不能就在此處斷了。 “他一人不貪賑災(zāi)糧,難道您覺得這糧食就能全數(shù)到了災(zāi)民手里?”我嗤笑一句,“就是因為他往這賑災(zāi)糧里摻了陳年的谷殼子,經(jīng)手的官員才沒動這糧食,若非如此,這些好糧從京城到河間這一路,早就全被貪光了。去歲這賑災(zāi)糧至少有八成是實打?qū)嵉剡M了災(zāi)民手里,您覺得這是誰的功勞?” “靠著天下士子在朝上大放厥詞、紙上談兵嗎?” “你們這些文官,自覺得是晟朝清流,一個個鼻子翻上了天看不起別人,見誰都覺得人家臟,敢情就你們自己最干凈?可到了了,為這天下百姓做過什么實事?史書上留下兩行假惺惺的稱贊、坊間再傳兩句酸唧唧的詩詞就頂天了,還覺得自己多光風(fēng)霽月似的?!?/br> “王平是jian,可再不濟人家貪的就是那么兩個錢,到底是為百姓辦了事,可轉(zhuǎn)過頭來還得被你們這些清流罵。你們這些人,也當(dāng)真是好笑,光知道罵這池塘子里水臟,可你們倒是自己趟一趟啊?!?/br> “你!”應(yīng)院首指著我鼻子,手上發(fā)抖。 我不知道他是被我的態(tài)度氣的說不出話,還是被我說的實話氣的說不出話,總之,他這次是真氣狠了。 不然他也不會打我。 “啪”地一聲,巴掌落在我的臉頰上。 我一邊臉頰火辣辣地生疼,一邊臉頰磕到了輪椅上。 我家應(yīng)院首,自幼熟讀圣賢書,向來就是罵得再狠也從未動過手,我這活了十七歲、沖撞了他十七年,倒還真是第一回打我。 沒理會應(yīng)院首望著自己通紅的巴掌自我后悔,我在原地愣了一會,便捂著臉召來了丫鬟將我推回院里。 家里的下人也是第一次見這陣勢,一個個嚇得抖如篩糠,推著我的動作也顫顫巍巍的,活像八旬老嫗頭一回進城。 我路走了一半,心里的氣實在順不下去,便吩咐了即鹿,回去給我掀了飯桌。 若非是我沒了腿,我就自己去掀了。 9. 走水 “擅闖女子閨房內(nèi)院,也不怕被浸…… 這一巴掌的氣,到夜半了也還沒消。 應(yīng)院首就是話本子里那種渾身酸氣的文人。信奉圣賢書里有千鐘粟、圣賢書里有車馬簇簇,圣賢書里有黃金屋、圣賢書里有顏色如珠。 他一生正直清白,對別人要求不低、對自己更是嚴格。為此在官場上吃了不少苦頭,卻仍我行我素、從來不稀得改。 在應(yīng)院首的眼里,凡事非黑即白、好壞美丑涇渭分明——而我與王平,顯然都快在渾濁污糟的渭河里泡脹了。 而好死不死,身為親生女兒的我倔得與他毫無二致。他罵了這么些年,也沒見我服軟。 我在床榻上翻來覆去到了半夜,直到肚子都開始咕嚕。 想著今晚上我連飯都沒吃完就被氣回了房,我便叫來即鹿,給我搬到了院子里,順便從廚房弄來了一塊不知道為什么被剩下了的棗糕。 今夜是十六。 我躺在院中的躺椅上,看著紺青色的夜幕中那一輪明月,伴著清風(fēng),棗糕吃得身心舒暢。 此時已近三更,估摸著周圍的人家都已然入了眠,四周寧靜得很,倒是有了幾分愜意。許是因為下午睡飽了的緣故,我精神得很。 直到—— 耳畔傳來了塤聲。 這塤樂聲蒼茫古舊,沉沉地沁了濃夜里的孤寒探進我的耳朵里。 我自來沒什么賞樂的天賦,小時候我老子為了陶冶我的情cao、培養(yǎng)我的性情試圖讓我學(xué)琵琶。 結(jié)果我看錯了坊號,誤入了琵琶師傅家隔壁街的白云觀。 ——然后迷迷糊糊地跟著一群小道士學(xué)了一課京房十六卦變。 等到我老子發(fā)現(xiàn)我一直沒去琵琶師傅那報到的時候,我的易經(jīng)都能倒背了。 這樣一琢磨,還是我老子親手給我送上算卦這條不歸路的。 說回隔壁的謝閬正在吹塤這件事。 哎,我為什么能知道是他吹的塤呢? ——因為這廝就站在我院子的院墻上。 白衣飄飄,夜風(fēng)蕭蕭。我抬起頭,就見到謝閬手執(zhí)陶塤,眼眸低垂,樂音在耳畔蕩漾。 彼時明月就掛在他邊上,將他的輪廓照得朦朧又出塵,仿佛是我年少時的夢。 暮云收盡溢清寒,銀漢無聲轉(zhuǎn)玉盤。 他高高站在那里,離我很近。轉(zhuǎn)過頭看我的時候,像是在笑。我恍惚了須臾,連嘴里的棗糕都忘了嚼。 半晌之后我緩緩從嘴里吐出了一個巨大的棗核。 “拿我的彈弓來?!蔽业吐暦愿馈?/br> 我管他如今到底是生了什么毛病,反正半夜站在姑娘閨閣的院墻上,就是欺人太甚。 我半瞇了一只眼,將手中的棗核放在兩指之間,拉起了皮繩,對準了謝閬的……膝蓋。 打人不打下三路,那還有什么意思。 話想到這,我卻走了岔——膝蓋算是下三路么? 不管。 我甩了甩頭,先打。 可就在我這手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