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快快的給他一個答案。可是那人卻徹底消失了。轉(zhuǎn)眼一個星期過去，全然沒有音訊。

或許這根本就是個無聊的誤會。周寧把兩張紙揉成一團(tuán)扔進(jìn)字紙簍，心里也不是不懊惱的。既對自己，也對林長安。他在那里恨恨的想。你，你，你，最好你就再也不要出現(xiàn)。

這樣的心理暗示似乎并不是總是有用，他時不時的會想起本來應(yīng)該寫在左邊紙上的那一條，單單就是一個‘好'。原來都沒有在意的情景會忽然冒出來。

象有一天，林長安送他回家?？斓搅?，周寧發(fā)現(xiàn)考試要用的復(fù)習(xí)資料沒有拿。他并沒說什麼，可還是被察覺了。於是兩人掉頭往回走。那個地方，當(dāng)然不是打個轉(zhuǎn)就能走回頭路那麼簡單，一繞就繞到前門那邊。什麼時候都那麼多人，總是有點堵。林長安卻好像從來也不會急躁，他把旁邊的灰磚建筑指給周寧看，‘看到前門了麼？北京原來有九門，九門走九車。這也是其中一個，最早叫正陽門，專門走龍車。就是皇帝出門專用的。'

‘哦？'周寧來了興趣?！俏玳T呢？也是一個？專門走犯人？'

‘你是不是想起來推出午門斬首了？午門不是九門之一。走囚車的是宣武門。'林長安笑了，

‘而且，象你我這樣的小民擱古時候可輪不到推出午門，最多也就是推到菜市口斬首。你家離崇文門不遠(yuǎn)，那是走酒車的。'

周寧記得那時坐在旁邊的人小心的并道，臉上有個溫煦的笑容。

多想無益，小醫(yī)生周寧手術(shù)刀一揮，藍(lán)光一閃，把記憶攔腰斬斷。

以為波瀾平復(fù)了的時候，禮拜天的大清早，周寧推開窗給屋子透氣，一眼看見那輛久違了的車子安安靜靜的停在樓下。

天，開始下雪了。

9

周寧看著窗下。

雪漫不經(jīng)心的從天上飄下來，隨意堆積在車子上，一點點把黑色的車身變的斑駁。

周寧有點拿不定主意。他不是身經(jīng)百戰(zhàn)的袁賓。如果是袁賓，只會冷冷的一笑，轉(zhuǎn)身回去睡個回籠覺，要是能夠的話，最好睡飽了再叫上一班小戲來吹打一番。愛等？那就讓你等個夠！他也不是性情火爆的程勉。小兔子進(jìn)入這麼個吞不下，吐不出的狀況，早已拎著她的胡蘿卜打?qū)⑸先?，痛快了再說。這兩種解決方式周寧都做不到。

數(shù)理化全優(yōu)的腦瓜分析了半天，結(jié)論是他應(yīng)該下去。外面這麼冷，不管怎樣林長安曾經(jīng)是個病人，對他一直又很不錯。而且關(guān)鍵是他來了。周寧并沒有意識到，自己看到車子的瞬間是驚喜多於驚訝。他甚至還在想，即便是最壞的情況發(fā)生，見面說個清楚總比漫無邊際的等待和猜疑好。

他一出現(xiàn)，林長安就從車子里鉆了出來，笑著說，‘我等了半個鍾頭，幾乎以為你忘了。'看看周寧的表情，又說，‘真的忘了？

該怎麼罰？不是說好今年一起去看初雪？'

周寧立刻想起來果真有這麼回事。他曾向林長安抱怨，老北京的景致大多徒有虛名。蘆溝曉月，西山晴雪，他和小兔子費了一番周章朝圣一般跑去，滿坑滿谷都是人。站在那里只覺傻氣，都不知道在看些什麼。林長安說，吃飯該聞名而去，喝酒該尋味而去，看景相反就該找沒人的地方去。如今五環(huán)以內(nèi)哪里還趁沒人有景的地方？後來便有了這個約定，當(dāng)時只是玩笑一般。

周寧嘿嘿的樂，自覺先有了三分不是。又看林長安態(tài)度坦然，完全覺不出什麼異樣，原先存的那點責(zé)怪也罷，求證之心也罷漸漸的就消散了，只一味覺得就象從前一樣也挺好。

兩人上路，林長安專心開車，周寧倒是有些心情雀躍，恍惚回到小時候，忽然老師宣布停課半天，全體出去游山玩水。這比醞釀多時的春游秋游運動會感覺還棒。

林長安問他為什麼笑。周寧想了半天，自己也弄不明白，就說，‘也沒什麼特別的。突然想起來以前的一個朋友。有一年圣誕，他和兩個meimei都很失望。圣誕樹下面的包裹很少。拆開都是些平淡無奇的禮物。最小的meimei說，桑塔今年不如去年好，是因為有很多孩子需要禮物嗎？他爸爸沒有理睬，只吩咐說，去外面把雪掃了然後開飯。等他們跑出去的時候都驚呆了。門外站著一匹天下最美的小馬駒，四蹄雪白，全身其余的地方毛色烏亮，頭頂正中有顆天然的星記。馬駒上了嚼子和轡頭，脖子上圍著粉紅的絲帶。朋友說那是這輩子最好的圣誕禮物。'

林長安并沒聽懂這個比喻，只是隨口問，‘你在國外住過？那你呢？你的圣誕禮物是什麼呢？'

‘呵呵，比小馬還大。'周寧沒有再說下去。他的禮物是一架金色的博德溫三角鋼琴，和從第二天開始每天數(shù)小時的苦練。

他不說，林長安也不肯追問。兩個人扯著隨意的話題。周寧生活簡單，三下兩下就繞回醫(yī)院里的事上去了。

等他講完幾個有趣的案例，忽然舌頭就僵住了，轉(zhuǎn)過頭抱歉的說，‘總說這個，你是不是覺得很無聊啊。'

林長安說，‘怎麼會無聊？很希罕。'

‘那是你還聽的少。小兔子的男朋友第一次來的時候也很開心。後來就嚷嚷受不了啦。我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好像說著說著就跑題，最後總是cpc啊，內(nèi)科大查房啊什麼的。後來袁賓就說他，這就受不了啦？以後天天這樣有你受的呢。先鍛煉著吧。'

林長安笑，‘那干脆我專業(yè)點，弄個錄音筆每次都錄下來。什麼時候整理整理，說不定也夠編個醫(yī)林雜談之類的還能賺點錢。'

‘好啊。要不我把袁賓介紹給你吧。他對醫(yī)院里的事特別熟。幫你出書肯定沒問題。'

林長安沒接他的話，轉(zhuǎn)回來問，‘上次被人打了兩槍的那人怎麼樣了？死了麼？'

‘沒有。養(yǎng)著呢，天天請中醫(yī)科會診。呵呵，不過他們家小阿姨可好玩了。第一天來的時候還哭呢。後來被大家哄著說故事，說的神氣活現(xiàn)的。哇，那個職業(yè)殺手比好萊塢大片里面的英雄還帥，皮靴皮衣墨鏡，手里拎著沖鋒槍。我聽住院醫(yī)說，殺手可能是退伍的特種兵。想想也挺可怕的。'

‘的確有可能?，F(xiàn)在退伍軍人安置的問題各個國家都很頭疼。'林長安說著話把車子拐下一條小路，打了應(yīng)急燈停在路邊。周寧這才注意到鋪天蓋地的都是雪，和出來的時候那種鹽花不同，鵝毛般的雪片紛紛揚揚，從不知什麼地方疾速落下來。周圍一片白茫茫幾乎連天地都分不清了。

‘到了？'路程好像比想像的短。

‘早呢。一半都不到。下去活動活動吧。'林長安頓了頓，‘今天恐怕比較掃興，天氣要總是這樣我們還是回去比較好。明天不是周末。你還要上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