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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地接過碗,酒入舌喉,醇厚綿密,夠烈卻不很辛辣。一碗酒下肚,回味悠長,齒頰留芳,老伯意猶未盡地咂咂嘴,心滿意足地躺回椅子上看著山外,酒勁漸漸上來,視線似乎有些模糊,人不知不覺間就閉上了眼睛。很多年后,媯海燕嵐反復(fù)回憶起她十六歲的生辰,于她生命里最慘烈也最重要的一天,她卻怎么也記不起那些流血浮丘的細(xì)致畫面,腦海深處最清晰的,似乎只有那一碗香醇甘洌的桑沁酒,和姬無訴樰撕心裂肺的慘叫。洱翡藥宗的每個(gè)人都沉浸在美酒佳肴帶來的愉悅里,只除了明遠(yuǎn)。他人小,還不能喝酒,見旁人都有,眼里立時(shí)就含了一包淚,委委屈屈地看著燕嵐,可惜就是這樣,他長姐也不肯給他沾上一筷子,不由分說地?fù)u搖頭,遞給他一碗蛋羹。燕嵐心里牽掛著父親,頻頻往山門的方向看去,可即便這樣,也被同門們灌著喝了幾口。方婧慈親手釀的桑沁酒確實(shí)烈,她雖然沒喝多少,人卻也跟著漸漸醉了。……姬無訴樰是在明遠(yuǎn)的哭聲里被吵醒的,她勉力睜開眼睛朝窗外看去,天邊掛著孤零零的一彎玉輪,月色皎潔慘白,山下似乎隱隱有盞盞燈籠的火光在靜謐的夜間明滅閃爍,顯得分外耀眼。一刻鐘前喧鬧非常的洱翡藥宗在她醒來的時(shí)候,卻是一片寂靜無聲,只有明遠(yuǎn)的哭喊在暮夜里分外清晰。所有人都倒在了桌上,或坐或躺,沒有發(fā)出一點(diǎn)動(dòng)靜——不是醉酒,是昏迷。訴樰心里涌上不祥的預(yù)感,脊背爬上徹骨的寒涼,她急忙起身,踉蹌兩步走到大殿前朝山下看去,冷汗瞬間就滲了出來,明滅閃爍的不是星星點(diǎn)點(diǎn)的燈籠,是束束火把串起的蜿蜒火龍,將整座洱翡藥宗圍了起來,大批的人馬正由遠(yuǎn)及近朝山上過來。她疾步回身,逐一推了推身邊伏在桌上的幾人,卻沒一個(gè)有反應(yīng)。酒碗被她行動(dòng)間不慎碰落,掉下桌子碎了一地。姬無訴樰看了一眼地上四分五裂的瓷片,仿佛是誰的真心跌在泥地里,那真心里盛著的情深意切須臾便碎了個(gè)徹底。云州蒼梧城的酒有問題。她不擅飲酒,方才也只抿了一口,況且她是歸一境,比他們都強(qiáng)些,即便如此,此刻也是頭暈?zāi)垦!?/br>烈的不是酒,是酒里的藥。姬無訴樰迅速拔劍,在手上劃開一道口子,尖銳的疼痛終于帶來幾分清明。她咬了咬牙,持著長劍逐一在身旁幾人的手臂上劃過,刺痛讓他們猛地清醒:“訴樰?”山下的火光漸行漸近,顯然是特意沖著洱翡藥宗來的,沒時(shí)間能仔細(xì)解釋,姬無訴樰將明遠(yuǎn)推到燕嵐懷里,拉著穆熙云,眼里全是急切:“快跑!”媯海燕嵐陡然一驚,蹙眉怔愣了一瞬。身后的孟池奕瞳孔驟縮,眼里映出已經(jīng)抵達(dá)大殿前幾十丈外的火把,他反應(yīng)很快,拉住燕嵐的手疾步往殿后跑。葉見微點(diǎn)了明遠(yuǎn)的睡xue抱起他,一行人迅速往后殿的方向撤去。媯海燕嵐終于意識(shí)到發(fā)生了什么,艱難地轉(zhuǎn)過頭,透過軒窗向前殿看去,她瞪大了雙眼,肝膽欲裂地定住腳步,她從早到晚在渡口等了一日,此刻終于等來了自己的父親——媯海文景破舊的衣衫上下,全是累累傷痕滲出的殷紅血跡,他帶著重重的鐵鏈鐐銬,被人拖進(jìn)了寂靜的大殿。媯海燕嵐再也邁不開一步,孟池奕順著她的目光向前殿看了一眼,猛地捂住了燕嵐的嘴,她將要出口的絕望嘶喊全被堵在了喉間,大滴的眼淚滴在孟池奕的手上,燙得他心口狠狠一窒。燕嵐不住搖著頭,盡力想要掙開他的禁錮,朝媯海文景的方向拼命伸出手。“阿燕……”孟池奕赤紅著眼眶極低地叫了她一聲,燕嵐置若罔聞,死死地往前殿的方向邁出一步。孟池奕咬了咬牙,一記手刃將她打暈,背在肩上疾步往后門跑去。追兵比他們預(yù)想的快上許多,他們沿著山路,還未來得及跑出洱翡宗門,一列黑衣武者便已發(fā)現(xiàn)了他們的蹤跡,緊追不舍。“來不及了。”姬無訴樰抽劍出鞘,嫻靜溫柔的少女臉上露出罕見的堅(jiān)毅神色,轉(zhuǎn)過身去面向蜂擁而至的追兵:“你們先走,我斷后。”葉見微腳下驟停,作勢便要將昏睡的明遠(yuǎn)遞到穆熙云懷里,姬無訴樰急忙推了他一把,將他未說出口的話全堵在了喉嚨里:“你們都不能和我留下來,前面還會(huì)有追兵,得靠你和熙云帶著阿燕明遠(yuǎn)跑出去。別回來,他們殺不了我的,你們?nèi)ダ焐秸規(guī)煾??!?/br>穆熙云攥緊雙拳,咬牙繼續(xù)往前,他們沿著小路不知道走了多久,穆熙云再循著刀劍隱約的錚鳴聲回頭望去,卻怎么也尋不見那道熟悉身影。山下寂靜非常,也許是冥冥中注定的天意,媯海燕嵐在孟池奕的背上猛地驚醒,她狠狠一掙,從他背上跳了下來。孟池奕急忙轉(zhuǎn)身就要拉住她,卻被燕嵐后退一步躲開,她看了一眼葉見微懷里的小明遠(yuǎn),回頭望著月色下籠罩著的宗門,海棠花依舊在獵獵綻放,她閉眼又睜開,看著穆熙云,低聲道:“求你們帶明遠(yuǎn)走。”孟池奕瞬間意識(shí)到了媯海燕嵐要做什么,在燕嵐轉(zhuǎn)身的剎那急忙拉住她的手腕:“阿燕不行!”媯海燕嵐看著他的眼睛,搖了搖頭,絕望卻又決絕:“我父親,我同門都在山上,孟池奕,別攔我,我會(huì)恨你的。”很多年后,孟池奕回憶起他的一生,他這輩子最后悔的事,就是媯海燕嵐十六歲生辰那一日,沒有狠下心來死命拉住她的手,他到底還是陪燕嵐回了頭。作者有話說:第88章番外四故人心(三)他們在暮色掩映里穿過山道,小路上一地尸體,卻始終尋不見姬無訴樰的身影,只有一柄折斷的長劍孤零零地橫在路的盡頭,染著血落在塵土里。媯海燕嵐眼前一黑。到底是世代交好,蒼梧方氏太了解洱翡和漓山了,方家主有備而來,親自領(lǐng)著自己的得意門生方鴻禎,以及三位歸一境的武者統(tǒng)領(lǐng),不出任何意外地聯(lián)手制住了大殺四方的年輕少女。兩條三指粗的鎖鏈深深陷入血rou,穿過的姬無訴樰的琵琶骨,將她牢牢栓在了大殿的墻柱上。方家主仿佛是故意要磋磨她,鎖鏈并沒有留出足夠的長度,她沒法實(shí)打?qū)嵉卣驹诘厣希荒苣_尖著地,不上不下地被虛吊在柱子上,身體稍稍一墜,便是血rou撕裂、刺鉤穿骨的疼。姬無訴樰在撕心裂肺的劇痛中昏過去又醒來,嗓子嘶啞,滿眼都是血色,最后在一句“這不就是個(gè)現(xiàn)成的藥人”中終于徹底清醒。溯洄送到她眼前,在這些人不懷好意的丑惡嘴臉里,姬無訴樰終于明白為什么蒼梧城送來的桑沁酒里,是迷藥而非毒藥,為什么他們抓了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