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啊，師傅從很早以前就在想，要為徒弟你準(zhǔn)備什么，”說到這里，他話語一停，像是有些煩惱，“可是徒兒你的資質(zhì)太好，無需大陣無需靈石，修為便蹭蹭蹭地上漲。雖然為師驕傲是很驕傲，可是也更加發(fā)愁。”

“究竟該給徒弟你什么拜師大禮最好呢？”

“想來想去……師傅最后決定了，我要給你一雙翅膀?！?/br>
“無需為自己的特殊體質(zhì)擔(dān)憂，無需日日夜夜擔(dān)驚受怕，無需在貪婪渴望的目光中低頭，可以自由自在追尋你所求一切的翅膀?！?/br>
“從來沒有活過金丹期的聚靈體這種破事，怎么可能發(fā)生在我徒弟身上?！?/br>
“什么遭天妒的體質(zhì)，如果天道真是這么個小肚雞腸的臭老頭，到時候記得幫為師狠狠抽他幾個巴掌?！?/br>
玄清輕聲調(diào)笑著，聲音卻是愈發(fā)微弱了。

“為師幫你在天上盯著他?！?/br>
第96章

察覺到顧長離此時異樣的沉默，玄清挑了挑長眉，忽然興致勃勃地提議道，“徒兒給為師哼一曲小調(diào)罷。”

“……”

早就預(yù)料到顧長離會是什么反應(yīng)的他嘴角一揚(yáng)，笑容爽朗，仿佛通身痛苦與煎熬都散去般，輕聲吟唱著一首調(diào)子不明的曲兒，“一粒靈丹吞入腹，始知我命不由天。赫赫金丹一日成，古仙垂語實(shí)堪聽～～”玄清的聲音本來極為清朗動聽，然而顧長離直到這時候才曉得他還是個徹頭徹尾的音癡，好好一首詩詞被他唱得南腔北調(diào)，東拉西扯，硬生生地變成魔音貫耳。

偏偏他本人還沒有什么自知之明，方才唱到半截便急不可待地停下來求意見求表揚(yáng)，“徒兒覺得為師唱得如何？”

“師傅您開心就好?！奔扔|動于玄清為他的犧牲，又實(shí)在昧不下良心說話的顧長離沉默半晌，艱難地回答道。

“是不是覺得師傅唱得很好聽？”

“……是。”

“我就知道徒弟你和外面那些沒眼力勁的家伙不一樣，他們有一個沒一個都說我唱得難聽——簡直有辱斯文！修真人哼的曲，能說不好聽么！”說到這里，若不是礙于無法動彈，玄清早就拍著床板，瞪著眼睛來表示他的不滿和激動，“三百多年前，為師可就是聽了這曲街上一道人隨口掛在嘴邊的調(diào)兒，這才堅(jiān)定了那一顆求道之心?！?/br>
“三百多年前？”顧長離低聲重復(fù)了一遍，內(nèi)心隱隱有些震撼。他的師傅，就是在這樣一種對于修道有成者不過轉(zhuǎn)瞬即逝的時間里，蛻變成足以俯瞰天下豪杰的白玉京真人，一步一步地接近最后的那道門檻。

“是了，當(dāng)時為師我還是個仗著家族權(quán)勢，剛剛筑基的小紈绔，整日上街招貓逗狗，游手好閑，真真是人厭狗嫌。”回憶起往昔的黑歷史，玄清不以為恥反以為榮，眉飛色舞得連語調(diào)都一同飛揚(yáng)起來。

渡功的時間由二人之間的修為差距決定，于玄清和顧長離而言極為漫長。在這段彌足珍貴的時間里，后者沒有追問師傅重傷瀕死的原因，沒有提及事關(guān)天下安危的兩界淵之戰(zhàn)結(jié)果如何，他只是默默地低著頭，傾聽某個話癆家伙絮絮叨叨講述著自己數(shù)百余年或壯闊或平淡的人生經(jīng)歷，一言不發(fā)。

隨著玄清口中描述，顧長離一同感受著那個紈绔子弟，江洲一霸年少飛揚(yáng)的少年時光，荒頹墮落的青年歲月。

他有過春風(fēng)得意馬蹄疾，一日看盡長安花的風(fēng)光灼華，也有著遭受牽連舉族覆滅，跌落紅塵滿身泥淖的狼狽過往。他曾經(jīng)以筑基修為生生算計(jì)毀滅戕害家族的一方豪門，也曾不服管教桀驁不馴，仇視硬是收他為徒的白玉京掌門，日日夜夜計(jì)劃著叛逃宗門。他輕狂過，放浪過，絕望過，心殤過，愛過恨過，哭過笑過，一切的過往一切的苦難，都如同前塵往事，過眼煙云般，沒有在他的生命中留下太深的痕跡。一顆道心圓融如意，仿若天成。

可是，這樣一個了不得的大人物，他就要死了。

由后心不斷傳來的熱流在逐漸減弱緩慢，這是渡功即將完成的標(biāo)志。

接受玄清無私饋贈的他即將一日千里，突飛猛進(jìn)，也許幾年之內(nèi)便能功成金丹，注定能夠震驚天下，必將前塵似錦，燦若煙華。甚至連最最不可能的歸家一途，也有了渺茫但至少存在的希望。

顧長離自覺此時此刻，礙于身份，自己即使面上還要裝出沉痛悲傷的表情，心里卻總歸會有著歡欣喜悅。

本來就該是這樣的。

他只是這個世界的一個過客，羈絆和感情嘴上說說也就算了，哪里當(dāng)?shù)昧苏?？眼前之人雖說名義上還是他的師傅，可自己又何曾真正敬畏孺慕過？——他在心底不斷地暗示自己，像是自我安慰般絮絮著解釋著。

眨了眨眼睛，顧長離旋即感受到一滴從眼角流出的液體，不受控制地順著臉頰滑落，然后沾濕了他的衣角。

那股靈氣傳導(dǎo)產(chǎn)生的熱流，真真切切地，斷了。

“徒弟，哭哭啼啼的什么樣子，白瞎了一張頂好看的臉，快給師傅笑一個?！?/br>
最后維系幻相的靈力也一并散去，顧長離眼前出現(xiàn)了玄清此時真正的模樣。

渡功之人，油盡燈枯，十死無生。

那副翩翩公子，遺世獨(dú)立的俊美容顏不知何時已經(jīng)布滿斑駁的紋路，墨色深沉的烏黑長發(fā)光華盡逝，枯朽蒼白，行將就木老人家模樣的玄清朝著顧長離擠擠眼，伸出一只青筋暴起皺紋遍布的右手，輕輕抹掉小徒弟眼角處的淚痕，跟著笑得露出滿臉的褶子。

“不笑啊，那師傅給你笑一個?！?/br>
他便這樣蓄著淺淡的笑意，溘然長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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像是木偶般呆楞著坐在床榻之上，顧長離的臉上無悲無喜，無笑無淚，只是一直捧著那只不久前方才軟軟垂下的右手，像是在做一場無聲的告別。

“笨蛋師傅，叫你最早見我的時候裝成個老頭樣貌的怪人，虧你還是以推演天機(jī)為長處的欽天堂堂主，怎么可以不知道世界上還有種叫做“fg”的說法？”

“叫你成日摸我腦袋，捏我臉蛋，杞人憂天地憂慮著我的容貌惹麻煩，你是不曉得自己也是白玉京里的鉆石王老五么，這下倒好，真的變成臭老頭了。”

“你總說讓我不必?fù)?dān)憂，盡情修煉，修真界的風(fēng)風(fēng)雨雨人心詭譎你自有辦法替我擋著。嘴上說得冠冕堂皇，可是徒弟我現(xiàn)在還只是筑基耶，很容易剛出門就被人拍死的小筑基，你怎么就突然撒手不管了呢？雖然師傅你做人有點(diǎn)不太靠譜，可是最基本的講信用還是要遵守的罷?！?/br>
“說話不算話，我以后就會叫你騙子師傅?！?/br>
“很難聽是不是，大逆不道是不是，那你起來罵我一頓啊。”

“被你抓了現(xiàn)行，我就只能老老實(shí)實(sh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