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了。

謝黎抬手，拿手背去試郁睿額頭的溫度。

——剛一碰上就試出燙意了。

郁睿原本就是高燒,再加上趕來這一路吹了涼風，此時在教室坐下以后體溫反彈得更加厲害。

謝黎頓住。

郁睿慢半拍地回過神，皺著眉躲開他的手，低聲，“別動……”

聲音啞得很,尾音帶著點病態(tài)的無力的軟,像是給人下小鉤子似的。

換了平常謝黎早就忍不住說點什么或者做點什么來撩撥郁睿了，但這會兒他顧不上那些,伸手就拉住郁睿的手腕——

“我送你去醫(yī)院?！?/br>
聲音較平日都多兩分冷沉。

對這一出郁睿卻早有準備了，他反拉住謝黎，壓低有氣無力的聲音：“你能不能安分點,現(xiàn)在還在開家長會?！?/br>
“你都燒成這樣了，待會兒想直接被救護車拉走？”

“你別夸張……”

“后面兩位家長?！?/br>
站在臺上忍了好幾回的班主任終于忍不住了——

郁睿和謝黎兩人到得都很晚,幾乎是卡著2：00之前一秒的尾巴來的。臺上班主任已經(jīng)做完自我介紹,然后說起班里這學期的計劃和需要家長們配合的步驟了。

班主任原本是想尋求和家長們積極的眼神交流,結(jié)果看后面幾回就能見他們拉扯幾回。

班主任于是終于忍無可忍地開口了。

“麻煩你們不要聊天?！?/br>
謝黎暗著眸色視線落過去，張口要說什么，卻感覺原本抓著郁睿腕部的手被郁睿另一只手拉住。

少年急切的聲音壓得極低，帶上點重感冒下虛弱得接近哀求的軟聲：“等結(jié)束……”

謝黎心上驀地一顫。

他最討厭軟弱，連著性格軟弱的人也一并討厭。事實上大概沒什么人能得他喜歡，溫和、善良、無害、天真……這些性格他全都不喜歡。

只是謝黎不喜歡不會表達出來——他懶得搭理。那些人盡管流水似的從他身邊淌過，那些人如何都和他沒關。

他一直以為自己最初會被郁睿擊中，是在洗手池前少年那與原本的溫和無害截然相反的冷淡一瞥。

那是他第一次看到的、不同的存在。

而此時他發(fā)現(xiàn)自己錯了。

如果換了別人這樣拉著他的手臂，連話聲都有氣無力，甚至透著點軟弱的哀求感，那謝黎都能想到自己有如何厭煩。

對郁睿卻完全不同。

他這種“病人”沒有共情能力，旁人的喜怒哀樂完全與他無關——再感人肺腑催人淚下的事情謝黎都能沒精打采地瞥一眼，然后移開視線。

對郁睿卻完全不同。

郁?！@一秒里讓他切實感受到了那種共情能力的存在。

謝黎慢慢壓下視線，然后回頭深深地看了郁睿一眼。

那一眼里情緒深沉，深沉得叫人不寒而栗。

郁睿并沒有看見。

如果會有，那么一只野獸最可怕的時候一定是它收攏鋒利的爪牙、慢慢安靜地跪伏于地的時候。

因為真正的馴服是它比死都難以做到的事情。

而如果它做了，那它就一定是在渴求得到更大的“代價”，來填滿它的欲.望深淵。

從前他叫他快跑。

現(xiàn)在不必了。

因為他知道自己到死都不會再想放開此時握著的這只手了。

*

家長會終于結(jié)束。

家長們多數(shù)開始迫不及待地往講臺上沖，想要找班主任單獨詢問一下自家孩子的情況。

郁睿大概也有這個打算，但謝黎甚至沒給他開口表達的機會，就先一步把人“挾持”走了。

兩人原本就是頂好看的長相，之前在教室里就被家長們看過不知道多少遍，此時走在小學校園里更加回頭率十足。

沐浴著各種目光，謝黎半拖著郁睿往校門外走。

到門口郁睿還想掙扎一下，“我單車在那邊——”

“等退了燒我來給你取?！敝x黎截斷他的話音，“我朋友開車過來了，我送你去醫(yī)院?！?/br>
郁睿此時才慢慢從發(fā)木的腦袋里翻找出周四謝黎說過朋友要來的記憶，他有些愧疚，“是不是小梨耽誤你們的事情了？我自己可以去醫(yī)院，你還是和你朋友——”

“郁睿?！?/br>
謝黎突然冷著臉喊他的名字。

郁睿懵了下，茫然抬眼。

謝黎的聲音是男生里最為低沉好聽的那種，只是平常在郁睿面前從來沒有個正經(jīng)時候——突然這樣站在身旁低低地一喊，氣場把郁睿都震住了。

謝黎到底還是沒忍心把對旁人那一套拿出來，對上少年帶著感冒的迷蒙勁兒的茫然眼神后，語氣又軟下來了。

“校外人這么多，別逼我抱你上車——聽話?！?/br>
“……”

不知道是不是感冒和高燒作祟，被鎮(zhèn)住的郁睿就真“聽話”地被謝黎牽走了。

甘清言的車停得并不遠。

哥仨人生地不熟，在這小學附近更不可能有什么他們感興趣的玩處——所以里面一場家長會開下來，他們?nèi)齻€一直等在車旁邊，無聊得都快長蘑菇了。

甘清言眼尖，第一個看見謝黎過來。只是剛準備招呼另外兩個人的時候，他又注意到一個被謝黎拉著手腕走過來的、看起來比他們要小幾歲的男生。

這一耽誤，他旁邊的胖子也注意到了，煙灰差點抖到手上。

“臥槽？黎哥牽著的那是誰？——不對，重點里黎哥那么討厭肢體接觸一人，竟然還會牽著人走路——難道真是給我們找小嫂子了嗎？？”

“你那眼鏡該換了。”站在胖子身旁那人說，“牽著的很明顯是個男生?！?/br>
“？？”

不等他們再討論，謝黎已經(jīng)拉著郁睿走到車前。

“黎哥，這位是……？”

謝黎剛剛出來前又試了下郁睿額頭，此時正因為那燙手的溫度緊皺著眉，他回眸瞥向郁睿，盯了兩秒又轉(zhuǎn)回來。

“車上說，先送我們?nèi)ヌ酸t(yī)院。”

三人一聽目的地是醫(yī)院，再加上看得出少年的臉色